卢希宁忙憋住笑,这娘妆实在是看不下去,她又开始闭目养神。
外面热闹声不断,小孩子忙着在人群中抢叫门钱。纳兰府上也大方,拿铜钱洒成了满天星,爆竹声声,响个不停。
张婆子面带喜色,匆匆走进来,说道:“夫人,门叫开了。”
李氏拿出蓝色缎面鞋,上面绣着喜字花纹,蹲下来说道:“妹妹,快换上鞋,你哥哥在外面等着背你出门。”
卢希宁听李氏声音哽咽起来,心里也不好过,接过鞋子说道:“嫂子,我来吧,多谢你。”
李氏没让,说道:“我给你穿吧,穿上以后,以后你的路就得自己走。我与你哥,也只能送你到这里。”
卢希宁轻轻嗯了声,穿上鞋后,全福太太在她胸前挂上一面镜子,镜面朝外。最后拿起绣着吉祥纹的红盖头,盖在了她头上。
李氏搀扶着卢希宁来到门外,卢腾隆已经立在那里等着。
不知是昨晚睡得少,还是因为哭过,他双眼通红,见到卢希宁出来,只轻轻叫了声妹妹,也没有多说话,转身默默蹲了下去。
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李氏牵着卢希宁走到卢腾隆身边,趴在他消瘦的背上。他起身背着卢希宁,慢慢往外走。
听着卢腾隆不时的抽泣声,卢希宁故作轻松道:“哥,我重吗?”
卢腾隆说了声不重,声音中已带着浓重的哭腔,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干脆放声大哭。
卢希宁也难过得跟着流泪,她戴着盖头,泪水滴在卢腾隆背上,他抽噎着说道:“妹妹,你别哭,妆要哭花了,娘妆吓人得很。”
想到那小丑妆,卢希宁本来难过得不行,转瞬间又想笑,噗一下鼻涕泡泡冲了出来。
她呃了声,幸好有盖头挡着看不见,她悄悄拿着帕子,伸进盖头下擦掉了鼻涕。
纳兰容若满心欢喜,站在喜轿边等着卢腾隆背着卢希宁过来,远远就听到卢腾隆的哭声。他呆了一瞬,可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一时间神色十分怪异。
到了喜轿边,卢腾隆放下卢希宁,喜娘忙上前搀扶住她,他斜了眼纳兰容若,在卢希宁耳边嘀咕道:“妹妹,记得我教你的事啊。”
卢希宁嗯了声,“哥,你放心吧。过两天我就回来。”
卢腾隆让开到一旁,喜娘扶着卢希宁上了喜轿,张嬷嬷也跟了上去。
纳兰容若朝卢腾隆深深作揖,然后翻身上马,前面执事人提着牛角灯,轿夫也起轿抬着卢希宁,吹吹打打往西城纳兰府而去。
八台大轿坐着还不算颠簸,卢希宁轻轻晃来晃去,张嬷嬷拿出油纸包好的饽饽,说道:“姑娘,一天下来都不能吃饭,也不能喝水,得等到晚上才能歇下喘口气,姑娘先吃些饽饽垫垫肚子。”
卢希宁听说过规矩,天不亮她就得到纳兰府上,到了晚上吃完喜酒,还要喝合卺酒,却盖头,夫妻对拜等,白天几乎要枯坐一天,还不能动。
接过张婆子递来的饽饽吃了,饽饽做得小,恰好一口一个,她吃了两个,说道:“口太干了,吃不下去。水也不能喝吗?”
张婆子犹豫了半晌,说道:“其实也有娘吃,端看郎家心不心疼妇。这人娶进门,不吃饭不喝水一天能顶得过去,你说不入厕,哪有这样的道理?”
卢希宁说道:“那就行,我还想洗洗脸呢,这脸肯定不能看了,等到晚上揭盖头时,估摸着会吓到人。”
张婆子想着先前卢希宁哭过一场,也笑起来,说道:“姑娘真是,唉,这妆可不就得花了。也是,现在的规矩不比以前,以前还要麻烦呢,娘得坐财,得盘腿坐着,听说一天两夜都不能动弹,这规矩纯粹就是折磨人。现今已经好了许多,这总得变通。”
喜轿轻晃,卢希宁听到马蹄声,不由得问道:“张婶,外面谁骑马过来了?”
张婆子说道:“纳兰府上迎亲的人都是骑马而来,纳兰公子也是骑马,现在外面黑,奴婢悄悄看看是谁。”
掀起轿帘一角,张婆子偷偷朝外打量,呼一下放下了轿帘,小声说道:“姑娘,是纳兰公子骑着马跟在轿子边,纳兰公子待姑娘真好,以后姑娘可有享不完的福喽。”
卢希宁不知道以后会如何,昨晚睡太晚,现在又累又困,靠着轿子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张婆子唤醒了她:“姑娘,到了,快醒醒。”
喜轿落了下来,她听到外面热闹盈天,几身破空声之后,轿帘晃了晃,有人拿了个苹果,塞在了盖头下,她张嘴咬了一口。
轿帘被揭开,纳兰府上的一个妇人上前,伸进盖头,在卢希宁左右脸颊各抹了两块胭脂,递了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瓷瓶,让她抱着。
最后,卢希宁终于被搀扶着下了喜轿,进去屋内,在吆喝声下,与纳兰容若叩拜完天地,送进了房,并排坐在了床上。
喜娘递给纳兰容若一只箭,他拿着箭,挑起了卢希宁的盖头,他眼神由喜转惊,最后抿嘴低头,强忍住了笑意。
卢希宁抱着沉沉的瓷瓶,板着脸没有笑,虽然她也知道,现在自己有多好笑。
两人上床,盘腿坐好,床帐放下来,外面的萨满开始念念有词跳神。卢希宁忍不住侧头,光线昏暗,与纳兰容若含笑的目光相遇。
她呲牙无声威胁,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想着两人现在的模样,实在滑稽得很,也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