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更又是气又是笑,急道∶“我的郭姑娘!你这说的都哪里话了?我既跟着姑娘来了林家,自是林家的人,哪有再回去的道理!无论姑娘如何,我也只管侍候姑娘就是。可这……倘被老太太那边知道,还不知得有多少闲言碎语呢。”
“得!就贾家那名声,又能好到哪儿去?”郭四喜却是一笑,“紫鹃,你既为你姑娘,那更别再将贾府那些习气带来。我那妹子岂是寻常闺女儿?”
“若只能住在贾家也罢了,她回了家,自有疼她父兄,任世人如何言说,她能遇着懂她护她之人,还不足够?非勉强着符合世人所谓闺女儿标准,反拘束了她性情,使她悒悒不乐,又于身体无益,如此变好了么?”
紫鹃听得怔忡,竟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郭四喜已带着那些竹篾,并散放着的其他扎花灯用具,与香菱先回房间扎花灯去了。
香菱回头看着紫鹃,忧问∶“郭姑娘,咱俩就这样走了,好么?”
“让她好生想想去!”郭四喜亦回头看了眼,却是笑道,“到底那府里头出生长大的人,日后若要留在这里,终究要知道如何做。”
香菱方不语,只仍回了几次头。
紫鹃直到另一个小丫头经过喊她,方回了神,亦觉在外站的时间长了,略有些寒意,连忙回屋里暖着了。
却说黛玉,跟在徐忠家的身旁,看过了些账目,又将这几日里家里生的一些琐事也略听了听,方回到自己房里。
得了她眼神示意的崇玉已坐在里面等她了。
见黛玉回来,崇玉起身迎出来。黛玉却先将他两腮拧上一拧,方往椅子上一坐,扬着下巴道∶“你可快跪下吧,我今儿要审你呢!”
崇玉也不被她唬住,自笑嘻嘻地在她旁边坐了,问∶“姐姐可有什么要审我?我却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姐姐?”
“今儿爹爹说那女子学堂的事,你可知晓?你若知道了,怎不先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个准备?我若知道,好歹先前在外祖母那住着,就先和宝姐姐说,让宝姐姐也来一块儿上学呢!”
“宝姐姐?”崇玉笑眯眯地更凑近些黛玉,“我才知道,姐姐竟和宝姐姐如此要好了?连上学都要一块儿?”
黛玉哼着将他推开∶“我爱与宝姐姐好,那便与宝姐姐好!你休扯这些,还不快答我问题?”
崇玉方往椅背一靠,笑道∶“我却也年前一两天才知道的。先前我可不和姐姐说过,我随爹爹一起去买了些玉器一类礼品,也不知爹爹要送予谁?后来我跟着爹爹到了戴权戴公公那儿,方知爹爹是要送给他的,也好让他帮忙,替姐姐请些教学的女先生。”
终究黛玉年岁渐长,也不合适如过去般,和崇玉一起上学了,还是请女夫子更稳妥。
“至若保龄侯答应让湘云来咱们家上学,却是姐姐在荣府住下后,我随爹爹应邀去保龄侯府,方听到爹爹与侯爷商议定下的,我又如何能早早告知姐姐?”
“原是如此。”黛玉方颔了,又道,“只不知宝姐姐愿不愿意来上学呢?前两天三妹妹才说想起诗社,若大家都来上学,这诗社可不就能建成了?也正好还有女夫子,能指点我们作诗,又替我们评审。”
崇玉讶然问∶“你们竟说到诗社了?”
他可记得这是大观园建成后的事!然而如今大观园还没建成呢。他只这几天跟着林如海四处拜访,从如海等人言谈中猜出,今年就该元春封妃。
“也是巧了,三妹妹才与我们说了这念头。”黛玉自将当日情景告知崇玉,末了方道,“只怕云儿来了,却未必有心作诗了,指不定跟着四喜姐姐疯玩才是。”
崇玉亦笑道∶“那保龄侯或许得后悔将佷女送来咱们家了!”
姐弟二人,相视而笑。
第52章
且说这日,元宵已过,薛姨妈自命人回金陵,送信予薛蝌兄妹,而贾政任命亦已送达,竟是点了学差,动身时间亦早,竟是不出正月就得离京。
但贾政早从林如海那儿听闻此事,实则早有准备,随时可以启程。
贾政如今唯一惦记的只有宝玉。
他方禀告贾母,欲将宝玉也带到任上,亦好让宝玉多与读书人接触,好能生出经世济民之念,晓得当以科举一道入朝为官,莫再如儿时淘气。
贾母却被他这突来的请求气坏了,捂着胸膛作声不得,直把在贾母身旁侍候的鸳鸯、琥珀等人吓个半死。
贾政跪在下方,低着头垂泪。
他不愿忤逆母亲,但听过林如海与他所说之事,实在不得不担心宝玉将来。
若只宝玉一人也罢了,但贾家将来,又当如何?
他过往自知自己做不得整个贾家的主,自有贾珍那族长在,他劝不住贾珍,亦说不动贾珍之父贾敬舍了道观,回家坐镇,好整肃家风,索性只与自己养着的清客们闲谈作乐。
就连宝玉的事,若祸不及他,他也因宝玉跟在贾母身边长大,有贾母溺爱,而不多管。毕竟看着宝玉往常随他去见外客,言行举止,从无差错。他们这等人家的公子哥,最要紧的到底是这些规矩。
贾政过往亦持这态度,宝玉再于八股文章上不学好,到底长相端正,带得出门,言谈间亦有些清雅道理。
但听罢林如海分析贾家如今处境,他如何不多存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