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现知晓湘云和袭人往日说过的话,她倒惦记起了贾母对宝玉婚事的主张。
如王夫人,早已有意相看宝钗可否能为宝玉媳妇,又怎能保证贾母不曾在当初就想过怜惜湘云失了父母、有意借婚事让湘云在自己护荫之下活得无忧些?可喜湘云与宝玉又有意气相投处,未尝不是良配。
诚然,贾母将翠缕给了湘云,而非袭人,其原因只是袭人乃从外面买回来的,将来或许其家人还会来求恩典,将袭人赎回家去。而翠缕却和紫鹃一般,同为贾家家生子,并无这等顾虑。
但黛玉仍忍不住由此再去揣测贾母心思。
湘云听不到她回答,略略扬声问:“林姐姐?”
黛玉下意识促狭道:“我正想着到那时你可否也会如袭人般惦记宝玉呢!”
湘云本就脸红,被她这一笑,愈羞恼,索性连人带被子,往黛玉身上压去,却也不敢真压下去,倾身于黛玉上方罢了。
她欲拧黛玉两腮,偏房间内黑暗看不清楚,她又得用手撑着床才能稳住上身,只任着一头披散的往黛玉身上垂,恨恨道:“好你个林姐姐!我原就不该和你说的。人家真心拿你当姐姐才敢和你说这些话儿,你还要来取笑人。”
黛玉被她丝儿垂到脸上,只觉痒痒的,有心要伸手弄开,又有些怕凉。她如今身体比之前好了些,但自胎中带来的柔弱却不是轻易能改变的。房间里虽暖,但她也不乐意将手从被窝中伸出,唯有向湘云求饶。
“好云儿,原是我的不是,你倒快睡好,仔细别着了风,明儿要嚷着肩窝疼。”
湘云不以为意:“在房间里,能有什么风的?你身体弱,可不是我身体弱!”
“你先下来!”黛玉嗔道,“你也少说房间里没风,先前睡觉不安生弄得自己醒后不舒服的还不知道是谁呢!若真弄得肩窝疼,明儿宝玉知道了可不心疼?”
湘云更羞:“林姐姐!你又拿我取笑!”
外面传来守夜婆子的问声:“两位姑娘,夜深了,怎还没睡的?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湘云这才重躺好,扬声道:“没事,就睡了。”
守夜婆子又叮嘱了两句,显是不大放心的。
湘云和黛玉如此闹腾了会,又被婆子打断了下,倒渐生倦意,虽还要和黛玉说话,但说着说着已渐渐睡着。
黛玉听她呼吸,知道她睡沉了,方也合眼睡去。
次日起来,才掀了帐子,门窗犹自紧闭,却已见窗上光辉夺目。黛玉忧着是自己和湘云昨夜只顾说话耽误了睡觉的缘故,才起得迟了,竟已天色大亮,忙起了床,披了件袄子,就要往窗外看看。
才略将窗推开小缝,已有冷风吹进,寒意逼人。
黛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匆匆关窗。
外头候着的紫鹃却已察觉了动静,匆忙进来,见黛玉还没完全穿好衣服就从床上下来,少不得又是一顿说。
末了还道:“好端端的,姑娘何必自己来窗边看呢?纵是起晚了,又是多大事儿?难不成还能比姑娘身体重要?再说了,这原是昨夜后半夜一直下着大雪,至清晨方渐渐停了,才会看去如此银亮。姑娘今日可更要记得多穿衣服才是。”
紫鹃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丝毫不慢,既已为黛玉找好了合适衣物穿好,又命了小丫头去打洗脸的热水来。
湘云本还睡着,此时也醒了。她初时见窗户光辉夺目,也要以为是起得迟了。但听黛玉与紫鹃对话,已明白缘故。
若非紫鹃又扬声喊了翠缕进来,有翠缕侍候着她穿衣洗漱,只怕她要先出去瞧瞧下了一夜的雪已积得多厚了。
纵如今还被拘在房间里,她目光仍不住往门外看去,已是恨不得能立刻出去玩雪。
两人还正梳着妆,宝玉却已寻来,要与她俩一起去贾母处。
镜台边上放着妆奁诸物,胭脂盒又正开着。宝玉初时还只拿她们钗环等东西赏玩,但见那胭脂色泽诱人,不觉顺手拈了,要往口边送。
湘云已竖了眉,说道:“二哥哥,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又想乱吃东西了?当初还小,那也罢了。而今你总该大些了!”
黛玉悄悄递予湘云一个眼神,暗指自己昨夜所说之事。
湘云微微颔,亦以眼神传意,她也觉得该让宝玉跟着贾政到外头与正经读书人多些往来了。
长期留在内帏,终究难怪宝玉习气。
宝玉只看到她俩眼神,却不懂是何意思,忙把胭脂擦了,笑道:“我不过看看你们用的胭脂质量如何,哪有其他想法的?原本还说着咱们一起弄胭脂膏子呢。”
他说着,不由看向黛玉。
这说好的事,竟推迟了。
黛玉笑而不答。
宝玉没,又问:“我刚才来时,听得婆子说,你俩昨夜说悄悄话,还说得挺晚呢?”
第41章
黛玉见他凑近,笑推他道:“你既知道是我和云儿的悄悄话,还有什么可问的?”
她如此说,宝玉却更不乐意了,直嘟囔着:“咱们不都一块儿长大的?怎以前不见你俩有什么我听不得的悄悄话,而今却问都不让我问了?”
香菱对宝玉了解不深,只听得宝玉如此,便笑道:“女孩子私下说的事,哪是能说给你们这些当爷听的?”
宝玉却愈痴了:“怎我就不生得是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