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崇玉笑道:“今儿宝哥哥可惨了。”
林如海轻敲一下他脑袋,笑骂道:“还不是你这混小子惹的?”
崇玉也不否认,只一手揉着刚被敲的地方,另一手扯着黛玉袖子,道:“好姐姐,你瞧瞧,爹爹才和我见面,又要揍我了。以后可还得姐姐保护我。”
黛玉生出的几分离愁,被崇玉这般一弄,已是淡了几分。
她也不安慰崇玉,只靠着如海,笑道:“爹爹要揍你,我才不理的。你在京城这些日子,可是比过去还无法无天些呢,整日在外,也不知忙些什么的。”
只上学一事,断然不会那般忙!
黛玉笃信,崇玉定有什么一直瞒着她。
如海倒可能知道,他父子俩一块儿,不知筹谋着什么,独她不清楚。
这却也是她平素里孤寂感来源之一。
便是至亲又如何?他们终究也有些他们的事。
随着年岁增长,有些无奈,竟也在日益加深。怕也不是无奈深了,而是这些事情,早已存在,只是到了一定年岁,方才有所体会。
而寄人篱下,不过愈加深了这些思虑。
崇玉或明或暗提醒她的许多事,虽说让她避开了某些可能,但又何尝不是将她的成长进程又加快了?
素性敏感的她,对很多事情的体会就异于常人。极浅的提醒,也可能让她想得极为深入。
“看来姐姐是恼我这段时日没怎么得空陪你了。”崇玉一笑,“回到家中,姐姐定然知道,我究竟忙了什么。”
瞧崇玉神神秘秘的样子,黛玉好奇起来,对从未去过的京城林府,没了起初到从未去过的家的不安,尽剩期待。
第18章
夜。
林府喜气洋洋。
焦大犹自在林府将养着,住在下人房里。今日是林家三位主子初次到家的日子,林家其他仆人要去和主子见面,他这个曾是贾家奴仆,而今却暂且身份不定的人,倒还未被召见。
焦大躺在床上,目光溃散。
离开宁国府好些日子了,他也渐渐想明白了。
赶他去庄子,恐怕只为得个让他出京的由头。在这山路上,让匪徒把他砍死,恐怕才是主子们的真正目的。或许,那个想杀他的人,就是现在贾家的族长,宁国府的掌权者贾珍吧!
回想起那日酒醉时乱骂的话,焦大仍能渗出一身冷汗。
他在林家养着的这些日子没有酒喝,人愈清醒了。那些话,怕是才真正让珍老爷动了杀心。贾珍和秦氏的事情甚是隐秘,却瞒不过他。他那日乱骂,竟不小心将这个说了出来。
再想到他听说过的一些极为隐秘,却和秦氏身世有关的传言,焦大更为后怕。
他怕的并非个人前途。他这么个老头,又无儿孙,便是立刻死了,他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只怕贾家日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倘若秦氏的背景,真如他所想的……
焦大又忆起他在林府养伤这段时日,徐忠和他说,若他将他所知的一切与贾家有关的事,毫无保留地告诉林如海,指不定林如海还能在将来为贾家谋求保留后路的法子。若他不肯说,林如海到了京城,想查也能查出许多事情。
焦大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到林如海跟前,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一一道出了!
一则,林府救了他的命;二则,林如海终究与贾家是姻亲,他到底能相信林如海知道贾家那些事后,也不至于会以此与贾家为敌。
但他不能。
林家现在一家正开心着,哪里得空理他!他再怎么直来直去惯了,也是在贾府那等地方过来这些年的,一些基本的东西,他明白。
同一夜,梨香院中。
宝钗将看完的一本账本放到旁边,叹道:“妈,咱们这些铺子真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了。”
薛姨妈也有看账本,亦清楚的。听得女儿这般说,她将手中账本放下,亦叹道:“我又何尝不清楚呢?只委屈了你。”
回想当年丈夫尚在人间,女儿过着何等舒心的日子,现在却又过着什么日子,薛姨妈更添苦恼。
“本想着住在贾家,有你舅舅管着,又有贾家这些哥儿陪着一起读书,你那哥哥能长进些。谁知道这段时日,倒往家里要钱的次数多了才真的。我不给,他还能去铺子里支钱。”
薛姨妈愈说,愈是心头有气。
宝钗默默低头。
她清楚,别听着现在自己妈妈说起哥哥来有多不满,只要哥哥一出现在妈妈面前,妈妈又怎么狠得了心?尤其在父亲离世后,母亲有多溺爱哥哥,她明白的。
就像贾老太君对宝玉万般溺爱。宝玉和贾老太君早逝的丈夫长得像,贾老太君就对宝玉千般怜惜。而她的母亲,如何不是看着她的兄长和已逝的丈夫模样如斯相似,就顾不得别的,只知一味纵容?
薛姨妈絮叨会儿薛蟠的事,忽而问道:“宝丫头,现在可算林丫头回家了,你得抓紧机会。我看宝玉那孩子,对你未必没有些与众不同的,只是先前还有林丫头在,这才教他没那么多注意你。现在就是咱们机会。”
宝钗垂眸道:“妈,咱们何必担心颦儿?依我看,颦儿弟弟并不喜欢宝玉。颦儿既有如此父亲,又有如此兄弟,将来怎么会和宝玉有可能呢?”
宝钗再是压制,话语中依旧禁不住透出些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