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胡乱用帕子擦了一下眼睛,慢慢地扶着手杖站起来,道:“去备马车,去洛州。”
第53章公堂两厢对峙,互不相让
在经历过生死之后,人会变。
容昭是在那次纵贯了整个后背的重伤时候,趴在战地的营帐中,昏沉又清醒地审视起了自己。
唯有这种时刻,会让人去思考。
先会想到的是——如若他就死在这里,后世会如何评价他呢?
他能不能算是一个忠臣,能不能如先辈英烈一样,名留史册?
如若没有赵素娥那些事情,或许可以,他毕竟也算是为晋国北方的安定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只是有了赵素娥与北狄勾结的事情之后,他并不认为他死在了这里之后,会有什么好的名声。
死人是不会出声的。
所以如果他死在这里,对于容家来说便又是一次灭顶之灾,这一次也不知能不能再次站起来。
他死了,家里便剩下容昀,还有林氏与容莺,还有……不知是否安好的秦月。
他很难不去想秦月。
他总自诩对国对家都毫无亏欠,可自从秦月走后,他便现或许他没有亏欠别人,却唯独对秦月是亏欠的。
他回想着他与秦月五六年的夫妻生活,此时此刻他便能轻易看出他自己的傲慢自大和轻蔑……以及愚蠢。
愚蠢,所以他几乎是肆无忌惮地伤害着她。
而秦月却一直默默忍受着,一直到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于是从城墙上跳下。
人只有在觉得自己已经毫无牵挂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想要这样寻求一个解脱。
但凡还有一点希望,哪怕渺茫,哪怕能算是虚无缥缈,人都会想活着,向生是人的本能。
所以那时候秦月到底有多绝望?
他不敢深想。
而那时候他事后种种惺惺作态的言行,在这时候回想起来,便也让他感觉到了无地自容。
自省。
也就只有在这样生死之际,只有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刻,这些迟来的悔恨才会让人心痛。
他在营帐中这样躺了快十日才被救过来。
醒来时候他身边的长史司马都劝他暂时就在后方坐镇,不要再上前线了,只是他却还是坚持地带着兵马在最前方冲锋陷阵。
自赵素娥那件事情出了之后,这是他仅有的挽回的时机,只有彻底地解决了北狄,他才有可能获得生。
也只有如此,他才有可能卸下身上种种沉重,也才有机会重来过。
与北狄的这一战漫长到让他恍惚觉得有一辈子那么久,终于把北狄的都城拿下,终于接过了北狄的降表,他便终于能够回到晋国。
回到晋国时候恰好又是大雪时节。
纷纷扬扬的雪,便让他重想起来两年前的时光。
那时候他回到容府的时候,有秦月在家中等待,但这次回来,府中安静得几乎寂寥。
林氏病了许久,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是容莺在家照顾着。
容昀在他离开的这两年中考了功名,已经授官,正准备着要去洛州上任,虽然只是品级和俸禄都并不高的刺史,但这显然能看得出来容昀在官场中的顺畅,这种监察地方的刺史并非是人人都能轻易做得了的。
容昭为容昀高兴,心中也松了口气,容昀有了着落,剩下便是容莺的婚事,与……找到秦月。
他原本还在想着等朝中圣上大婚亲政之后便辞官挂印去找秦月,却没想到会提前得知了秦月的下落。
收拾了车马,他给丞相谢庆留了手书说明了自己支持圣上大婚亲政的态度,然后便带着下人往洛州去了。
。
春寒料峭,雨水蒙蒙。
乌云压得低,还有雷声闷滚。
。
秦月冷眼看着面前的徐淮信,道:“赔车赔钱,再有徐公子脸上这伤,医药钱也我们出,徐公子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徐淮信也看着秦月,忽然笑了笑,道:“秦娘子这么爽快,那我也不绕弯子了。这事情自然是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你们便是洛州一霸,半点歉意也没有,开口便是要用钱来了事,这等作风,实在难以容忍;可往小了说,也不过是秦娘子家的小孩子不仔细,对不对?小孩儿做事总有不周全的地方,否则怎么是小孩子,对不对?”
芦苗在一旁听着这话,冷笑道:“徐公子这话说得,便是要往大了闹我们也不怕你,这作风怎么了?难道要嘘寒问暖只嘴上说说?若是这样,那我现在就说了,徐公子好可怜哦,车被撞了也可怜,真的太可怜了,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人?”
徐淮信也不生气,他甚至都没有搭理芦苗,还是只看着秦月,道:“秦娘子很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
“若徐公子一定要去告官,那便去告吧!”秦月漠然看着他,“便与官府衙门说,小孩子的车撞了你的车,官府说怎么赔,我便怎么赔。”
徐淮信倒是没想到秦月这么强硬,一时间倒是有些恼羞成怒了,道:“既然秦娘子要这样,那便也只好成全了秦娘子,到时候若是落得一个牢狱之灾,可别怪我今日没有给过机会。”
“我倒是没听说有人因为赶车撞了人就要去坐大牢,洛州的大牢是你们徐家开的吗?”芦苗讥笑道,“仗势欺人的是你徐淮信,可不是我们这些弱女子。若你一定要颠倒黑白,到时候便在衙门去辩个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