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
“它是妹妹!”路楠忽然说,“妹妹,过来。”
一直很冷漠的小猫立刻颠颠蹦着,往路楠怀里钻。
路桐:“……”
宋沧:“……”
路楠抱起小猫:“我也有妹妹,嘻嘻。”
小猫是外婆的小猫,她在路边把它救回来,治好了伤口,小猫赖着不走,即便已经痊愈也总要一颠一颠地走路,练就一身好演技。它被人从头到尾洗得干净,不必餐风露宿担惊受怕,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凶了,虽然仍旧冷漠,但在路楠怀里打滚时,已经是一只非常亲人的小东西。
宋沧看看那猫,又看看路桐。
他觉得路桐有点儿像那猫,但这话可不敢讲出来。
父亲一直没来,好在天还没彻底黑。姐妹俩带宋沧穿过一条小路,去看傍晚的大海。海像着了火,汹涌而灿烂的金红色,几艘小船在入海口摇摆,汽笛声被晚风牵引,变得很长、很长。
外公给宋沧的膝盖很仔细地清理和上了药,已经不那么疼了。他一瘸一拐,顽强地跟着姐妹俩到处串门。路皓然找到他的时候,几个孩子正和猫站在小卖部里,用一模一样的痴迷表情看《水月洞天》。
谁都没现路皓然进门。他站在门口也看了一会儿,直到老板娘跟他打招呼,姐妹俩才回头看到他。
他是个中学生了,个头比屋子里好几个小孩都高。在家里住,他是附近街上的孩子王;暑假到外婆这儿住,他也是这一堆孩子的孩子王。但他不在的时候,路桐就是孩子王。
他看路桐:“外公说你捡了小孩回家?”目光落在宋沧脸上,“就是他啊?”
“这是我大哥。”路楠小声在宋沧耳边说。
路桐:“你找他干嘛?你们认识吗?”
路皓然嗤笑:“怎么可能。外公让我送他回家。走吧,小朋友。”
宋沧踟蹰,也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高大的男孩子。在他看来,眼前这一位差不多已经是个大人了。
“你也叫我大哥吧。”路皓然说,“我只有自行车,你可以坐吗?”
外公晚上看不清路,他把送宋沧回家的艰巨任务交给了路皓然。宋沧只得跟着他们先行回家,拿起自己的小书包,跟姐妹俩道别。
路皓然的自行车很,外公在车后座装了个小孩用的椅子,把宋沧抱了上去。宋沧坐得别扭:“我不要这个。”
“这个很方便的。”路楠劝他,“我和姐姐都坐过。”
路桐下巴一抬:“你是不是没坐过这种东西,看不起啊?”
宋沧又热烘烘地涨红了脸:“不是!”
外婆蒸了鸡蛋糕,装在袋子里让宋沧拿回家吃。宋沧讷讷的,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恰如其分地道谢,只得又说一次:“好好吃。”
路皓然载着他出了。他回头,看见路桐和路楠用几乎一致的动作朝他挥手告别。路桐的鸭舌帽还戴在他头上,他忘记还了。
“再见!”他很脆地冲身后的几个人喊,“谢谢!再见!”
路皓然载着他蹬了整整一小时,终于来到父亲的公司楼下。父亲正拿着手机大声跟谁打着电话:“……你们是什么人?我儿子呢?”
他声音严厉,像是在训斥:“……说了我会去接他,你们怎么能随便找个人就带走他!”
路皓然在不远处停了。他下车后把宋沧抱下来,小声道:“你爸爸挺凶,不会骂我吧?”
宋沧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害怕父亲,但此时忽然勇敢起来。“大哥,我不会让爸爸骂你的。”他说,“你跟我过来,我会解释……”
“不必了,你过去吧。”路皓然轻轻推他后背,“以后出门玩要小心一点儿,别再受伤了。”他把放在车篮子里的鸡蛋糕交到宋沧手上。
宋沧一步三回头,秘书看到他的时候,路皓然已经骑着车消失在门卫室外头。
看到他的伤,父亲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宋沧极力辩解,说自己是不慎受伤,和帮助他的人毫无关系。父亲却不相信:“不是她们弄伤你,怎么会这么好,愿意照顾你?”
宋沧结结巴巴地解释。他现在比刚才还要难过,比明明联系上父亲、却没有人来接他更低落。但他还是竭力地一次次重复整个事件经过。
父亲听得将信将疑:“真的?”
他看见宋沧头上的鸭舌帽,又看见他拎着的东西,示意秘书全都拿走。宋沧不肯放手,但最终敌不过父亲的强硬态度。
“爸爸给你买更好的。”父亲抱起他,“那是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们不要。还有不知道原料的食物,你应该记住,不要随便吃。”
宋沧再一次哭了。他浑身难受,拼命在父亲怀里挣扎。被父亲抱着坐上车的时候,他看见秘书把鸭舌帽和鸡蛋糕丢进了垃圾桶。
车子启动,父亲说带他去医院检查,又说带他去更好吃、更好玩的地方。宋沧摆脱他的怀抱,把身体缩成一团,坐在后座的角落,额头抵在车窗上。他仍在流眼泪,但没哭出声。车窗外景色流水般向后淌去,他沉默地擦去眼泪,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痛恨自己的无力。
这一天生的事情,宋沧试图把它记录在自己的小记本上。
他从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却认认真真、一一划地在小本子上写了好几页,不懂写的字全都以拼音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