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鳞片的蛇,不是肖云声自己带来的图样,是刺青师设计的。肖云声来到他的店里,只有一个要求:用一个面积足够大、足够漂亮的刺青,掩饰他左侧下腹的伤疤。
“一条手术缝合疤痕,大概有十二厘米,很长。”小告说,“肖云声跟我朋友聊的时候说,那是被人刺伤的。好像是他家里人动的手,他没有细说,我朋友也不方便问,只记得这个人很能忍疼。”
宋沧不解:“他家里人给他开的刀?”
小告大笑:“不是!他家里人捅他一刀,后来才去医院动的手术。”
路楠背脊像窜过一道电。她抓紧了宋沧的手,手指狠狠用力,吓了宋沧一跳。
“……是杨双燕。”路楠声音低沉而惊悸。
在她和杨双燕寥寥几次见面中,基本都是杨双燕从花店里跑出来跟她打招呼。唯有一次,刚下了雨,天色阴沉,下班的路楠穿过花店所在的捷径回家,看见杨双燕坐在花店门口的阶梯上,拿着手机正在敲键盘打字。她戴着口罩,长披肩,路楠眼尖,看见她颧骨有一点儿淤青。
“你好?”她不能不过问。
杨双燕立刻收起手机,看到是她,那双冷淡的眼睛流露一点儿笑意,下意识地把自己口罩网上扯了扯。
“跟朋友聊天?”路楠坐在她身边。
杨双燕摇摇头:“写日记。”
路楠:“你有写日记的习惯?”
杨双燕:“偶尔会写。记一些重要的事情。”
路楠决定直接询问。她看着杨双燕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如果那时候问话的是路皓然,他或许会跟直接地触及核心:是肖云声动的手?但当时的路楠还不知道肖云声和杨双燕的关系,在听到杨双燕回答“我哥打的”时,也没能立刻理解其中更可怕的意义。
杨双燕也并不想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家庭状况,只以“他”代称。
父母工作繁忙,家里常常只有“他”和杨双燕。他上了三个月大学就回来了,原因据说是“不适应”。杨双燕是走读生,在家里能碰上他的机会并不多,第一次被他扇耳光,是因为做饭时忘了按下煮饭按钮。
那一耳光把杨双燕直接掼倒在厨房地上,她被打懵了。动手的人两手抱起电饭锅,直接砸向地上的杨双燕。杨双燕尖叫躲避,想脱离厨房,又被他一脚踹回去。
从第一次动手,到杨双燕把这些事情简略告诉路楠,已经过去两年。两年里暴力在逐渐升级,而且做得更加隐秘。
路楠扯下她的口罩。女孩右脸有明显的淤痕。
“你的父母都不知道这件事吗?”路楠感到匪夷所思。
“他只会在父母不在的时候动手。”
“你可以跟他们说的!”路楠有些怒其不争了,“你别怕,你的父母会保护你的。”
杨双燕那时候的神情极为复杂。她笑了笑,低下头重戴上口罩。
路楠起身:“走,我和你去报案。这是严重的家庭暴力,如果你父母不管教你的哥哥,那你得自己保护自己。”
杨双燕却不肯动。路楠想了想,坐回她身边。女人的直觉在这个时候给了她一种提示:“他”拿捏着女孩不愿意示人的秘密。
“……他还对你做过什么?”路楠低声问,“他碰过你吗?”
少女的眼神令路楠难以忘记。被这样的目光看过一次,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成了隐瞒恶行的罪人。
“我陪你去报警,好吗?”路楠握住她的手,“不要怕,你不能再呆在那个家里了,绝对不行。”
“我有武器。”杨双燕说,“姐姐,我找到武器了。”她笑得很坚决,“我有能力保护自己。”
无论路楠怎么劝说,女孩就像铁了心一样,坚持要自己防卫。她的决心里有一些疯狂的东西:“是他先伤害我,我只是自卫。对吗?”
“……对。”路楠咬牙,“你如果真的有武器,不如直接用在他身上!”
路楠的肯定让杨双燕瞬间获得勇气。她双目顿时有了神采,在路楠焦灼的目光里很轻快地笑起来。
第三十一章想你的事情,我的事情。………
路楠从沈榕榕家里搬了回来。
她好几天没去故我堂了,睡也睡不好,一闭上眼睛,能想到的就是她最后一次见杨双燕的场景。她后悔得心头火辣辣地疼。当时带杨双燕去报警就好了,无论杨双燕如何否定,她也应该硬拽她去见警察的。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独自一人根本不能够解决,路楠会不会是她第一个试图求助的成年人?
在故我堂盘桓的那一天,晚上九点多,她准备跟宋沧告辞时,路皓然打来了电话。他很快问出了杨双燕的下落,博阳中学的老师们都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
“她住院了。”路皓然说,“暑假高三补课的时候,她在教室里大哭大喊,据说后来去住院休养,没法再上学。”
推算时间,那是在路楠最后一次见杨双燕之后。她刺伤了肖云声,在他身上留下十二厘米的长伤口。
在刺伤肖云声和杨双燕崩溃之间,必定还生过其他事情。但他们已经无法找到任何线索。路楠跌跌撞撞回到家里,关上门便坐倒在地。
杨双燕。许思文。她曾有救这两个女孩的机会。但她没有把握住。
无数个“如果”在她心里翻腾。她捂着脸大哭,沉重的东西压垮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