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霆的脸陷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目光落在陶溪和的头顶,眼睛里面分不清是温情还是别的情绪。他轻轻吻了吻陶溪和的头,重重地阖了下眼皮。
他满脑子都是那张B单以及她今晚喝下的数不清的酒。
他根本没心思去回想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或者这到底算是纰漏还是上帝跟他开的玩笑。
第48章48我们俩离婚吧。
隔天早上传来消息,老太太昨夜不慎跌了一跤,膝盖受了伤。陶溪和跟季霆赶到季天明所在的医院时,该到的人都已经到齐。
所幸昨晚陶洲和回了家,及时将老太太送往医院医治。虽是轻微骨裂,但季天明考虑到老人家年纪大了,还是给开了住院单。
老爷子守在医院不肯走,被陶洲和硬架回去后生了好大的气。陈秋阳拗不过老爷子,每天来给老太太送病号餐时,都会捎上老爷子。几个小辈也日日前往探病。
陶溪和深知陈秋阳亲自为老太太做羹汤的心意,除开两家多年来深厚的交情,自己成了她儿媳,两家人做了亲家,是加深情谊的重要因素。
她最近时常思考婚姻的意义,夫妻若是感情好,能肝胆与共,在面对生老病死时,配偶的功效会大大突出。两家人如果连接紧密且团结,就多了门靠谱的亲戚,患难时能替对方承接风险,能互相照应,这些都是正面积极的意义。
这日她来给老太太陪床,晚上睡不着,想起来带了季霆的记本电脑,就继续看他在非洲时录的视频。现视频多了一条,时间是前几天夜里,他们看完电影后的几小时。
她先点开这一条。
季医生是拿自己的手机录的,前置摄像头,他毕恭毕敬地看着屏幕。
他坐在陶溪和的书桌前,眼睛里还透着些许没散尽的酒后浑浊,他洗过澡,穿着纯白的T恤,头还未吹干,黑色的半湿润的丝让他看上去很精神,他调整着自己的神情,局促不安的样子,像个等待第一次约会的高中男生。
调整好状态之后,他想起来一件事情,离开书桌,去将书房的门反锁。
再次坐下来后,他又重复一遍刚刚的行为……
“我……爸爸算了一下你到来的时间,你现在六周左右,那你应该是我回国的第二天种下的,也就是三周之前。我不想用数据来形容你的到来是多么神奇,我保证我们做好了措施,那明明也不是你妈妈的危险期……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真的很复杂……叫你小桃子好不好,你可能是个小姑娘,对,我觉得你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如果是小男孩,那名字我暂时还没想到,你就算是个小女孩儿吧……对不起,爸爸……爸爸语无伦次了,抱歉啊宝贝儿,爸爸妈妈可能不能留下你了,因为……因为爸爸妈妈之前就做过一个很严肃的决定,我们……对不起小桃子,真的很对不起……”
陶溪和的眼泪轰然落下,因为她代入进去了,因为季医生哽咽了……
他们认识二十四年了,她第一次看见他哭。她第一次看见她的季霆哥哥哭。
“小桃子,我跟你讲讲妈妈的故事吧。你的外公外婆是这个天底下最狠心的父母,他们没有让妈妈感受到过父母的爱,妈妈是一个不会喊爸爸妈妈的人,她很可怜对不对?不过她一点也没有把我很可怜写在脸上,她是个非常阳光非常乐观的女孩儿,她很优秀,很酷,活得很通透,我想,她不需要依靠养育一个小孩儿来治愈自己的缺失,我也不认为人一定需要靠着抓住缺失的东西来弥补没得到的遗憾,这个过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好,一定就能弥补遗憾,这个道理太深奥了,你肯定听不懂,那我换个方式说吧,小桃子,其实你现在从生命科学和医学的范畴上来说,还不算是个……不,爸爸这样说很残忍,对不起,爸爸好像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季医生又停住了,他咬住嘴唇,双手交叠撑住额头。
低声抽泣的陶溪和正想关掉视频,里面传来这样一句话——“小桃子,你会长得跟妈妈一样可爱吧。”
“小桃子,你会长得跟妈妈一样可爱吧,爸爸八岁半的时候就认识了妈妈,妈妈那时候才三岁,小小的,坐在矮矮的凳子上乖乖的,第一次见她,我问她在做什么,她说她在等人,我问她等谁,她摇摇头,过了会儿,说哥哥……爸爸觉得她在等她的妈妈,可是她总是什么也没等到。妈妈的身体也不是特别好,她是早产儿,出生时只有四斤,她还在月子里的时候就做过一个疝气手术,你太奶奶说她伤了元气,她长大后很积极地锻炼身体,不过体质还是偏弱的,她十二年那年还做了一个胶质瘤的手术,儿童胶质瘤病很凶险……她上过手术台,她其实是很害怕医生的……哦对了,爸爸是医生,爸爸曾经给一些阿姨接生过,怀孕和生育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有的还非常危险,妈妈们都很不容易……”
陶溪和没敢听完。
她哭得鼻子和喉咙全部塞住,眼睛每隔几秒中就模糊一次。老太太闻声醒来,问她怎么了。她说不出来话,爬到老太太床上抱住她,慢慢地才压抑了哭声。
这一夜,她都没有睡着。
季霆这夜上了台紧急手术,患者76岁高龄,脑梗,送进来时已经神志不清。病患几个子女在做手术前争论不休,手术成功后,又第一时间激烈商榷分配支付手术费用等问题,医护们个个疲惫不堪,无暇理睬,任由他们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