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挽君下意识跟着她们登上高台,视野随之开阔,好几个男子往高台上瞟,像为了显眼,纷纷争着射箭。
高台之下,辽阔绿野之间,皇室贵族坐姿优雅端正,目视清远,围绕者皆为怀金垂紫,觥筹交错间隐贵不可言之气。
其中唯桑渡远尤为显眼。
少年正瞌睡不醒,眼皮懒散耷拉,脊背彻底与椅背贴合,与之他人,凸出另类跋扈,一袭玄金玉蟒袍松垮地套在身上,只是相貌实在惹眼,嫩色粉瓣也被其俊俏所勾引,自甘从枝头降落,惟愿与之相近。
只是桑渡远却是个不耐烦的,将颊边落花扫落,漆黑瞳子犹如感知到她的目光,缓缓睁开,两道视线猛地碰撞上——
他的眼睛生得极为漂亮,眼尾弧线微微上挑,眸子有神,瞳孔静寂深邃,在苍茫天地间熠熠生辉,似生来便是勾人引祸。
而这人偏性子顽劣,知自身相貌诱人,还朝她似笑非笑挑了下眉,只是笑得漫不经心,便让她感到些许凉薄。
她呼吸一滞,温吞地将视线移开,更像是欲盖弥彰。
桑渡远忍不住轻笑了两声,轻狂又负少年意气。
“你瞧那桑小侯爷,怎么对咱们笑了?”
“该不会是因为我额上配的是他最喜欢的梨花吧?”
奚挽君仓惶地四处张望,迅离开高台,只是越往下走,越感觉身后有一股凉意。
回头一看,方才射箭的几个人正手足无措,疯狂叫她避开。
飞箭当空,直朝她眼前射过来。
只是她的身体却不及时地僵硬住,无法动弹,只能亲眼瞧着利箭射向自己。
肃风交错,另一道飞箭从原野上快飞过来,将射向她的箭打偏,凌厉而迅猛。
她吓得瘫软在地。
高台上的人群却爆出一阵喝彩声。
她茫然瞧过去,只见桑渡远淡着面孔,将紧贴下颚的大弓缓缓收复,随手丢给一个小太监,又坐回原位,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没生一般。
奚挽君颅内神经骤然绷紧。
忽然意识到这个场景她见过,连忙疾奔至前头的小河边,清冽河面倒映出她青涩稚气的面庞。
这是她十二岁那年,初见桑渡远的时候。
河水骤然急促晃荡起来,从清澈见底变成了腥臭刺鼻的血水,耳边不再是鼓乐喧天,而是厮杀声和战鼓擂擂。
“砰——”
一个妇人从半空中被人急抛下,高马上的男人高喝一声:“娘——”
奚挽君猛地抬头,整个人的意识被重重唤醒,脚边的妇人相貌熟悉,却伤痕累累,被折磨得不像人样。
她惊呼了声,手却直接穿过了卿扶凤的身躯,不留余温,“姨母!”
卿扶凤听不见她的呼唤,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桑挽君缓过神,方才她看到的是过去景象,那现在她面前的……应是未来。
身着盔甲的将军不复往日俊俏体面,捂住自己血水汹涌的腹部,从马上滚了下来,脸庞沾满泥泞,眼下乌黑显得狼狈不堪。
“桑侯爷,你继承了你父的爵位,这打仗的本事还是不及他。”
桑渡远的对立面,男人身姿英武魁梧,猛地飞身而起,用剑狠狠撞击过去,锋利凌厉的剑刃穿破了桑渡远的盔甲,也刺穿了皮肉。
奚挽君失声尖叫出来:“不要——”
桑渡远的身躯剧烈抖动了下,胸膛间再也没有起伏,犹如失去生命力的死尸。
锥心之痛,几乎让奚挽君顷刻间热泪盈眶,怎么呼吸也不顺畅,只能求救般死死盯着地上的桑渡远。
“桑渡远。”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根游荡漂浮的羽毛,坠入一池死水,毫无波澜。
然,失去呼吸的桑渡远倏然睁开了紧阂的双目,从地上爬起来,朝她踉跄走来,步履艰难。
“奚挽君,救救我。”
她的双肩被男人死死扣住,痛得她泪花直冒。
“夫人……”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在她面上,思之如狂,宛如溺水之人寻到浮木,急切却庆幸,“救我——”
奚挽君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时的桑渡远,眸中情愫烈得像在用生命在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