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小雪,季允披衣出门,径直往书房走去。
他已想好,若见着侯爷就说来请罪,顺便看看书房的情形。
可到了才现,书房门口连个侍卫都没有,远处站岗的随从看也不看他,似乎没人在乎谁来过这里。
季允犹豫片刻,最后深吸口气,推开屋门。
书房里昏暗寂静,书架旁有个通往内室的小门,往常都上锁,今日却虚掩着。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应该就此止步,却像是被什么牵引,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
季允心跳如擂鼓,从外门到里门,仿佛一步步走入深渊。
吱呀一声,内室的门被推开。
冲鼻的酒味扑面而来,混着故纸和木屑的陈腐。
整个内室被藏书架填满,所剩不多的空间里挤下一套木质桌椅,干净的桌上一灯如豆,摆着文书,像是常有人来。窗边扔着两坛酒,其中一坛开了封,香醇酒气飘散而出。
桌边墙上,挂着一幅人像画。
画中一名少年身着青绿圆领袍,正对酒吹陶笛,少年的锁骨上点了一颗黑痣,五官与季允有几分像,却更为活泼灵动,眼里盛满朝气,全无季允的阴沉。
季允死死盯着画中漂亮的少年,目光像要把纸穿透一个洞,眼底阴郁渐渐堆积。
熏人的酒气带着令人作呕的辛辣,呛得他几乎流泪,视线模糊的一瞬,他猛地吸口气,往前迈步,看向落款小字:
纪公垂碧像。
一切倏然明朗。
这幅画没有注明是何人所作,但他一眼认出侯爷的字迹。干涸的墨痕犹如荆棘,刺入他心底,疼得像针扎。他甚至看见了那人写这行字时专注的神情,和温柔的触。
画上少年姓纪,垂碧应当是字号。
纪……纪郎!
从临川侯第一次管季允叫季郎时,他就觉得“季”字的声调不对,带些曲折宛转,不是干脆利落的去声。
原来不是“季郎”,而是“纪郎”。
原来侯爷亲昵呼唤的人,是纪垂碧,不是季允。
他紧咬下唇,眼前阵阵黑,双腿软控制不住地软,身子一斜,手肘撑在桌上,勉力支撑身体。
哗啦一声,他撞翻桌上两个木盒,东西撒了满地。
其中一个盒子装着几十个埙和陶笛,长圆方扁形形色色,白瓷陶笛颜色鲜亮,埙则朴素高古,却都蒙了层灰尘。
另一个盒里是上百张纸,每张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季允用颤抖的双手抓起一沓纸,模糊的视线里,工整俊秀的文字摇摇晃晃,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滴在纸上,洇开墨迹。
仍是侯爷的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