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傻小子。”白藏用扇子敲了席风一下,“拿走,我不要。这点小伤,还死不了呢。”
白藏执意不吃,席风也没办法,只得作罢。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白藏又打坐调息了片刻,两人才向前走去。
这是一片枫林,恰逢仲秋,霜叶尽染,漫山遍野皆是金红似火。
阿离穿着更胜枫叶的金红色纱裙,广袖翩跹,衣袂纷飞,正在练一支舞。她的动作像鱼儿般轻盈灵动,汗湿的碎有些粘在额头上,却掩不住她满脸的幸福。
即使这一支舞已经足够完美,阿离还是将它又练了很多遍。她采了枫林里最大最漂亮的一片枫叶,回到了她的故乡连理湖。
昔日落魄少年已经出落成了翩翩佳公子,即便只是穿着普通布衣,在桥上站着,也引得不少姑娘小姐的侧目。但他只是凭栏而望,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惆怅。
“唐锦来了。”白藏提醒道。
席风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穿蓝衣的姑娘,打着纸伞拾级而来。
“卫息。”唐锦唤他。
卫息先是闭了闭眼睛,然后换上一副轻巧和煦的笑容:“锦儿。”
唐锦明显也是心事重重强颜欢笑,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将身上背的小包袱解下来给了卫息:“我拿了一些干粮给你,路上别饿着自己。”
“好,你放心。”卫息接过包袱,顺势又握住了唐锦的手,“锦儿等我,最多三年,我一定回来娶你。”
纸伞微微倾斜,替他们遮去了斜斜雨丝。伞下的狭小空间里,一对年轻人依依惜别,互诉衷肠。
一派清雅淡然的江南烟雨中,却唯有一团金红,像火一样鲜艳,热烈,而又如此的突兀,不合时宜。
“阿离来晚了,她化形太迟了。”席风面露惋惜。
即使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阿离还是晚了一步。
雨渐渐大了,阿离整个人都湿透,可她一动不动,就这样死死盯着那两个人。
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已经隐隐透出血色。
“原来她那么早就入魔了。”
那片火红枫叶落在了地上,落在了水中,最后被积水载着,像条小鱼似的漂到了白藏脚边。
席风把它捡了起来。
“在卫息眼里,阿离只是一条鲤鱼,一个伙伴,可在阿离眼里,卫息却是她唯一的希望和信念。”
白藏没有接席风的话。
“师尊……?”
白藏看向他的表情变得复杂又受伤。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6、梦鲤镇(六)
席风没太懂白藏的意思:“也?”
“没什么。”白藏别开脸,闷闷地出了一口气,“走吧。”
白藏似乎有心事。但他不愿说,席风也不好去问。
大雨未歇,将过往的一切都冲刷干净。
当年阿离带着满心欢喜来找卫息,却目睹了这样一幕,一时情绪不稳,有了入魔之兆。若她后续能够想清楚,放下执念,也尚有回头之机。
但显然,她选了另一条路。
物换星移,七星六合阵将白藏和席风送至唐家门前。
这时的阿离仍是穿着一身红裙,却不再缀金。面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仅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头是恨意决绝。
她推开唐家大门,昂挺胸走了进去。
此时唐家只有一个人,唐锦的嫂子李芸珠,正在小院里侍弄花草。
李芸珠见阿离来了,立刻把工具放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上前来:“离姑娘来了,快进去坐,我给你沏茶。”
相较于她的热络,阿离却冷淡得很:“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李芸珠面露难色,“离姑娘,我家锦妹打小就跟卫息一起长大,他虽落魄,却也对锦妹一心一意,算得上是一桩好姻缘,我们为何要拆散?”
“一起长大,一心一意?”阿离冷笑连连,问,“你可知卫息有多大年岁了?”
李芸珠:“锦妹十七,卫息长她两岁,今年应是十九。”
“十九,呵。”阿离轻蔑地瞥她一眼,“还是我告诉你吧,梦鲤镇都还没有的时候,就已经有卫息了。对他来说千百年都是眨眼一瞬间,而唐锦一生至多几十年,不过是白驹过隙,昙花一现罢了。等到唐锦老去,死去,他都仍旧是这副年轻模样……这就是你们眼中的好姻缘么?”
听她说完,李芸珠整个人都呆住了:“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又知道什么!”阿离一脚踢翻了旁边的花盆,高声喝道,“陪他长大陪他落魄的明明是我!我在连理湖中守了他四百多年,好不容易才修成人形!明明是我先来的,我才是最爱他的!”
阿离怒极恨极,情绪激动,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将面纱都湿透了。
“可是离姑娘,感情的事,不是这么算的。”李芸珠看起来有点怕阿离,但还是努力组织着语言,“锦妹来的晚也好,是凡人也好,都敌不过他们此时的两情相悦啊。”
阿离闻言转过头来,目光凶狠地瞪着李芸珠,隐隐又有入魔的迹象。李芸珠害怕地缩了一下,随即,心口猛地一痛。
“两情相悦?”阿离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卫郎可是天生半仙之体,唐锦算个什么东西,她配吗?”
而李芸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一柄匕,已经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