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多尔衮上前一步,先是叮嘱了大学士巴哈纳两句,然后又来到祖大寿的面前,双目深深凝视:“此行重大,关乎大清的生死存亡,就拜托祖参政了。”
祖大寿再次跪倒,他将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叩道:“臣虽然初是名臣,但自从归顺大清以来,承蒙厚恩,忠心耿耿,再无二心,如今六十有五,所剩残躯一具,若能为大清挽回局势,虽肝脑涂地,亦无怨悔!”
多尔衮“大为感动”,低身搀扶祖大寿。
祖大寿却忽然抬头:“但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领辅政能够答应……”
“说!”
“臣有五子,次子祖泽润,三子祖泽搏都在明国,长子祖可法,四子祖泽洪,五子祖泽清跟我在大清,其中,五子祖泽清乃是刘氏所生,刘氏家族有多人在明国朝中为官,现在的礼部郎中更是泽清的亲娘舅,臣想着,臣为副使,行动不便,如果带上泽清,由他穿梭走动,说服明国朝臣,或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院中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多尔衮和祖大寿。
谁都知道,祖大寿这是在提条件啊。
明着是带着祖泽清有益,但谁知道是不是要带祖泽清逃跑呢?
如果是过去,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但今日,他居然敢当着辅政王的面,直接提要求。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但转念一想,就算祖大寿带着祖泽清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他祖大寿已经是明国的大逆,如果再跑了,连大清也要将他当成大逆了,普天之下,将再无他的容身之处,再者,虽然带走了祖泽清,但祖可法和祖泽洪还在盛京呢,倒也不用太担心他有什么幺蛾子……
多尔衮久久不说话,大约也是在思索,然后点头:“可以。”
“谢王爷!”
祖大寿跪在地上,大声感谢。
……
很快,内院大学士巴哈纳为主使,祖大寿为副使,出使明国。五子祖泽清随行的消息,就在沈阳城中传开了。
不出意料,汉八旗和汉臣中,隐隐有一些骚动和不安。
——祖大寿曾经挂征东将军印,封左都督,为辽东总兵官,是大明在辽东的第一大帅,从大凌河一直到锦州,不夸张的讲,跟随他投降建虏的副将参将游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在汉军八旗的主要将领,都曾在他手下为将,在投降的明将中,祖大寿是地位最显赫的那一个。
与之对列的是曾经大明蓟辽总督的洪承畴,两人一文臣一武将,都曾经是大明的肱骨和柱石,地位非同一般,自从明清两边重接触,有谈判之意以来,大明就一直要求送回洪承畴和祖大寿,以作为谈判的先决,大清一直都没有同意,但现在松锦兵败,大凌河兵败,大清终于是顶不住了吗?
虽然名义上使者,但谁都知道,这不过就是建虏朝廷的障眼法,祖大寿一定是有去无回,一到明境,就被会大明朝廷拿下的。
今日是祖大寿,如果情势更危急,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了?
所有投降的汉臣和汉将,都有些惴惴不安。
“隆武何许人,岂会中计?死马当成活马医……辅政王,已经是无计了啊,这大清,也已经是完了啊。”
城东的一间宅子,一人瘫坐在椅子里,连连叹息。
却是范文程。
一路,从锦州逃回沈阳,范文程如惊弓之鸟,他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大清的灭亡之相,想到自己为建虏出谋划策,从天启年一直到现在所做的那些恶事,他不禁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听到祖大寿出使的消息,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多尔衮没有死扛、强硬到底,还有求和的弯曲,就算不成,说不得也能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
忧的是,祖大寿之后,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呢?
至于多尔衮送给祖大寿的盒子,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
……
洪宅。
自从回到沈阳之后,洪承畴就闭门不出,说是染了重病,多尔衮先后派苏克萨哈和太医探视,现确实是病了。洪承畴连高烧,卧床不起,有时还胡言乱语,看起来并不像是装的。
……
第二日一早,祖大寿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准备离府起行。
“爹,不好了,听说不但广宁已经失守,达尔汉战死,就是锦州城好像也已经是不在了……”
还没有出门,脚步声急促,祖泽洪就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表情惊恐的喊。
祖大寿脸色一变,喝道:“住口!”
祖泽洪这才警觉,连忙噤声。
祖大寿轻声叹息,自言自语地说道:“来的……好快啊!”想了一下,目光看向惊慌的祖泽洪,平静说道:“这一次出使明国,泽清和我同行,你留在家中看守,有事多和你大哥商议,记着,不论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惊慌,人的命,天注定,以你的资质,是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的,所以你要做的的,就是认清大势,随波逐流,绝不可逆势而动,自取灭亡。当年为父是如此,今日是如此,今后你也要如此。如果最后真的不能保全,那也是佛陀的意思。”
说着,祖大寿又看向祖泽清:“这番话,不止是对你四哥,也是和你说的。你跟随我,万事也需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