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洵越走越快,到后面飞跑起来,大夏士兵并没有阻拦,眨眼间就跑到了萧元贞面前:“大哥,我找到她了!”
萧元贞从马背上低头看他,他脸颊消瘦,眼睛里密密麻麻都是红血丝,下巴上也长出了青黑的胡茬,比起从前憔悴了许多,可他的神情却是忧伤中夹杂着欢喜,就好像零落已久的孤狼,终于找到了伙伴。萧元贞心里一软,他一手把萧洵带大,可算是亦兄亦父,此时见他这这副模样,也只得暂时丢下所有的不快:“父亲那边我会帮你说话,回去后好好向父亲赔罪,再别这么任性了。”
“大哥,”萧洵伸手替他牵着马,一双眼睛灼灼闪着光芒,声音压得很低,“我有孩子了!”
萧元贞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什么?”
“阿拂她,生下了我们的孩子,”萧洵脸上的神情一下子温柔到了极点,“是个女儿,叫瑟瑟,大哥,她很可爱,很像我。”
萧元贞又是意外又是欢喜,抬眼看远处的夏舜,他紧绷着一张脸,全不像是乐于看见这种情形,萧元贞翻身下马,低声问道:“你要找的人,是长宁长公主?”
“是。”萧洵眼中含着笑,神色又忧郁着,“她还在怪我,一直不肯见我,大哥,等此事了了,我想再去大夏,向她求亲。”
“胡闹!”萧元贞低叱,“我没有那么多城池去换你!”
“大哥,”萧洵神色固执,“我必须去,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带着孩子,我一定会想出个妥当的法子,既不让大哥为难,也不让她为难。”
萧元贞一手带大他,自然知道他拿定主意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崔拂失踪的这三年里他是什么情形,萧元贞也看在眼里,若是能圆满收场,于公于私,都算是好事一桩。
只是他始终不曾见到崔拂,想来大夏上下,都是不赞同这桩婚事的,萧元贞想了想,终是不忍心丢下他不管,含笑向夏舜走去:“恭贺皇帝陛下骨肉团聚!”
他既然摆足了礼数,夏舜也不好驳他的面子:“有劳。”
萧元贞看了眼萧洵:“若不是刚刚阿洵说起,孤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伯伯,真可谓双喜临门啊!难得皇帝陛下与孤都在,何不趁这机会,将大婚事宜商量起来?”
夏舜立刻变了脸:“休想!”
他带着愠怒:“你若是为这个来的,那就免谈!”
萧元贞并不与他硬顶,软软款款说道:“今日两国于此会盟,头一见要事自然是缔约,不过陛下,谁家的孩子不盼着有阿耶疼爱?阿洵过去虽然做错了,但他心地最是赤诚……”
夏舜不做声地抬手,驾辇随即掉头,竟是要回矩州城,萧元贞便知道此事眼下毫无转圜余地,连忙追上去:“陛下留步!”
眼下虽然谈不成,但两个人孩子都有了,也不可能一直拦着不让见面,两国盟约之后自然有许多来往的机会,天长日久,总能磨得他们改变心意。小运转含笑拱手:“是孤莽撞了,今日只谈缔约,其他都不提,如何?”
夏舜看看他,又看看萧洵,摆手止住了车驾。
时漏一点点流过,盟书在双方的唇枪舌战中一点点修订完善,日中时终于最后敲定,只等夏舜和萧元贞代表两国签署。
国界正中临时搭建了高台,一半在大夏境内,一半在大邺境内,夏舜率先坐定,萧元贞跟着坐下,又命宦官送上墨。
高台之下,大夏禁军和大邺军队沿着各自国界列队肃立,萧洵也站在台下,回头望着咫尺之遥的大夏,百感交集。
他会回去的,回去找她,找他们的女儿。不管来路有多难,不管夏舜提出什么条件,他都绝不会皱眉,他做错的事,他会百倍千倍报偿回去,只要她还肯要他。
还有瑟瑟,那么可爱的瑟瑟,他们的孩子,此生中唯一能与阿拂相提并论的人,他会守护她,让她无忧无虑地成长,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却在这时,突然嗅到一丝怪异的气味。
多年来沙场磨练的嗅觉让萧洵一下子警惕起来,飞快地向四周扫视一遍,宦官已经备好墨,夏舜和萧元贞各自提,正要书写,两侧军队依旧是先前的队形,并没有任何异样。
萧洵压着眉,方才那一刹那的感觉不会有错,多少次死里逃生,都是因为这敏锐的嗅觉,到底是哪里不对?一抬眼时,就见萧元贞身边的宦官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脱口大叫:“小心!”
人随声动,合身向台上扑去,方才那丝怪异的气味陡然放大,是火药,那宦官点着了自己,抱住萧元贞向地上一滚。
变故突然,两边的将士都来不及反应,独孤逊高喊一声护驾,一跃而起,向夏舜疾冲而去,却在这时,轰轰轰!四周此起彼伏,响起巨大的爆炸响声,原来高台下乃至两边地面中都埋着许多火药火油,又有无数药线铁炮,被那宦官点燃后,药线迅勾连燃烧,火焰夹杂着铁炮劈头盖脸砸下,会盟台眨眼变成人间炼狱。
独孤逊一把拽过夏舜,随即被气浪掀翻,摔下高台,浓烟和火光中,眼见一个巨大的铁炮向夏舜砸去,独孤逊用尽全力跃起,大吼一声:“陛下快跑!”
轰鸣声中,萧洵一刀将宦官劈成两段,拖出萧元贞,萧元贞头衣服都已着火,萧洵飞快撕开他的衣服,又扯下自己的给他扑打着,余光却在这时,看见那枚飞向夏舜的铁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