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洵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酒杯,依旧是心不在焉:“刘二娘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勇将,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勾勾嘴角,露出一点稀薄的笑,没有再说下去。
刘彪沉不住气,立刻追问:“什么节骨眼上?”
“后有突厥,前有大邺,南有窦君璋,三面受敌,”萧洵漫不经心,“刘轨撑不了几天,既然求到我头上,总该拿出点诚意。”
刘彪登时大怒:“放肆,你竟敢直呼国主名讳!”
萧洵抬头,狭长的眼眸中寒光一闪:“那又如何?”
“你!”刘轨呼一声站起身来,“欺人太……”
座榻突然被踢了一下,刘彪拧着眉回头一看,那戴着单只金环的男人冷冷看他,摇了摇头。
刘彪忍住了气。秋冬之时,突厥惯常要掳劫中原,备粮过冬,大凉夹在突厥与中原之间,难免遭殃,这几个月已经多次交战,并没有落到什么便宜,而南方的窦君璋近称帝,正率军攻打大凉这个宿敌,最要命的是与大邺的战事,据说萧洵在金城休整之后,便要率领长平军赶往前方,坐镇指挥,大凉此前在他手上吃过大亏,说出他的姓名,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此时有求于人,这口气争不得。
刘彪干笑几声,慢慢又坐回榻上:“二娘子是我国主最疼爱的女儿,二娘子出嫁,我国主答应陪送榆次二县,当作嫁妆。”
“太少。”萧洵捏着酒杯,手腕转动,瞧着杯中变幻不定的酒色,“两个县就想换我休战,太便宜了刘轨。”
“二娘子英勇善战,”刘彪急急说道,“大王得了二娘子,不吃亏!”
“我一人足以荡平天下,”萧洵眼皮一抬,“何须什么二娘子三娘子?”
大凉使团一时鸦雀无声,男人们一个个低着头,羞恼窝火之极,却又不敢言声,萧洵慢悠悠拿起酒杯,棱角分明的嘴角轻轻一扯:“回去告诉刘轨,想结亲,至少给我两个州郡。”
刘彪憋着一口气,一张脸红了又紫,紫了又青,看看就要按捺不住,座榻又被踢了一下,戴着金环男人紧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刘彪硬生生憋了回去,铁青着脸说道:“榆次二县,再加定襄一郡,不能再多了。”
“再加山南,”萧洵慢悠悠的,“否则免谈。”
山南背靠昆仑,关山险阻,是大凉最紧要的关卡,刘彪立刻拒绝:“山南不行!”
“那就不谈。”萧洵一口饮尽杯中酒。
许久,刘彪咬着牙,嘶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给你定襄、并州,只这两个,榆次不给了,你要是还不肯,那就打!”
又是许久,萧洵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犬齿:“我再想想。”
山南位置极为紧要,他早料到刘轨不会给,不过有了定襄和并州,大凉迟早是囊中之物。
音乐声响起来,舞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刘彪闷着头一连吃了几杯酒,越想越窝火,忽地大声说道:“听说长平王攻下金城之后,要了严氏的儿媳?”
萧洵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既要结亲,我大凉也有个条件。”刘彪冷笑一声,“我家二娘子身份尊贵,眼里揉不下沙子,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女人,长平王早些打了!”
“不过是个玩意儿,”萧洵眼皮一掀,“什么要紧?”
“既然是玩意儿,那就给我吧,”刘彪大笑起来,“我也尝尝长平王喜欢的玩意儿,是个什么滋……”
刀光瞬间吐出,笑声戛然而止,刘彪惨叫着捂住脖子,轰然倒地。
众人的惊叫声中,萧洵收回环刀,神色阴郁:“就算是玩意儿,也是我的玩意儿,不是什么猪狗都能觊觎!”
鲜血顺着尸体,迅蔓延到整个厅堂,萧洵看向那个戴着单只金环的年轻人:“管好你的人。”
第6章她只想要他的命
崔拂在混乱的梦境中挣扎。
重华苑中,严凌气息奄奄,握着她的手,似在对她说些什么。
脚下,阿婉双膝跪地,扯着她的裙角,一遍遍哭泣恳求。
窗外,庭燎的光焰冲天而起,廊柱上披红挂彩,处处透着喜气洋洋。
崔拂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然而梦境如此逼真,就好像她亲身经历着似的,让她不安紧张到了极点,努力想要听清楚严凌说的是什么,却只能看见他苍白干涩的嘴唇嚅动着,听不见一丁点儿声音。
场景陡然一变,红绡帐动荡如涟漪,萧洵紧紧搂抱着她,情烈如火:“阿拂,我的阿拂。”
崔拂惊恐地看向他身后,杀戮如期而至,利剑刺透萧洵的心脏,鲜血喷出来,模糊了她的面容,也蒙蔽了珍珠的光彩。
刀光剑影中,陌生的刺客躬身拜谢:“多承夫人相助,才能杀死萧洵!”
崔拂睁大了眼睛,不是我,怎么会是我?
耳边传来萧洵诧异绝望的惨笑,一字一顿,似是从胸腔最深处出来:“阿拂,你要杀我?”
不是我,萧洵,不是我!崔拂拼命想要辩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混乱恍惚中,严凌灰败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苍白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这次,她听清楚了,他说的是,阿拂,救我。
阿拂,你要杀我——萧洵的声音。
阿拂,救我——严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