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淡淡一笑,心中却还在担心,程吴氏会再追究酒娘子的事情。
葡萄便向秦娘子央求,她白日里不来杏花坊,只待月上柳梢头,众人都回家了,她再来踩酒曲,定然不会误事。秦娘子自然同意,便给了葡萄一把后院的钥匙。
弯月如钩,月色朦胧。
葡萄轻推开杏花坊的后门,待她进门以后,又顺势将门合拢关上。葡萄换好衣裳,轻踩在酒曲上面。待酒曲踩完后,葡萄正要换衣裳,却现柳树上有一张洁白的宣纸,挂在树枝上颤悠悠地晃动。月色皎洁,铺在宣纸表面更显得雪白,仿佛染了一层霜,又好似笼罩了浓雾。葡萄站在柳树下,仰头看去,她隐约看到宣纸上面有字,但因为距离太远,并不能看的清楚。
葡萄心中好奇,便取来长梯,顺势攀爬上去。宣纸挂着的树桠过于高,葡萄伸长手臂,还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
小巧的足,在长梯上踮起。
长梯轻轻颤动,葡萄似乎察觉到什么,惊呼一声,长梯轰然倒下,葡萄攀在纤细的树枝上。
她额头沁出圆润的汗珠,试探着朝底下望去,心中不禁打颤儿——这样高,摔下去,脸会花,腿会折的罢。
纵使葡萄知道,深夜漫漫,杏花坊中不会有人在。但葡萄心中忍不住渴望,万一有人在呢。
——求求罢,千万要有人在。
谢陵便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抬起头,看着随风飘舞的衣裙,纤细的身子,打颤的双腿……
之前的屏风美人,让杏花坊的美人醉大受欢迎。杏花坊又请来谢陵做画,只是这次,葡萄怎么都不肯松口。无法,杏花坊只得让谢陵画些月色景致。
谢陵本是待在前屋,但那里到处都是酒,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画出来的景象。谢陵便穿过前屋,走到院子里,这才碰到了被困在树上的葡萄。
谢陵嫌弃葡萄蠢笨,想着乡野女子大概都是如此,明明是人,却更像一只无用的猫儿,硬生生地把自己困在了树上。
第7章第7章
葡萄攀着树枝的纤细手臂轻轻打颤,她乌黑莹润的眼睛睁的圆鼓鼓的,里面盈满了恐惧。葡萄向四下张望,现了谢陵的身影。那双本是担忧的眼睛里,立即闪过一抹希望的亮光,葡萄软声央求着谢陵:“谢郎君,帮帮我罢。”
谢陵看着那两条纤细柔弱的腿,颤悠悠地打着转儿,他俯身想要扶起倒下的长梯,却现长梯出现了细小的裂痕,已经变得摇摇欲坠。这样的长梯,若是任凭葡萄踩上去,一个失足,便要狠狠地摔倒在地面。
谢陵声音清冷:“长梯有损,我另外去寻。”
闻言,葡萄却摇头,语气里满是哀求,她双臂已经变得酸软无力,再也支撑不了许久。
“不行的,我等不了许多时辰……”
话音刚落,葡萄原本攀附着的树枝,便突然向下弯曲到极致,清脆的折断声音,传到葡萄耳中。
葡萄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口中急切唤着:“谢郎君,救我……”
谢陵见那纤细的身子,陡然与柳树分离,便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葡萄似飘零的落叶,悠悠地落在了谢陵的怀里,单薄的脊背,紧紧地贴在谢陵的胸膛。怀中突然出现的温香软玉,让谢陵脚步后退,一时不察,双脚被绊倒,便直直地栽倒在后院的酒缸中。
这处酒缸,内里贮满了果酒,并不是为了贩卖,而是因为杏花坊是酒铺,在其中做活的伙计们,酒徒甚多。这酒缸里面的果子酒,价廉但味道足,若是伙计们有谁馋瘾犯了,便盛上一盅,细嚼慢饮,也能喝上许多时辰。
葡萄从柳树落下,连带着谢陵一同坠落于酒缸之中。身子落入果子酒中,激起澄澈带着殷红色的浪花。
“哗啦”一声,酒缸中满满的果子酒,便从中溢出许多,在酒缸周围的地面上,落上一圈水色痕迹。
葡萄于上,谢陵在下,两人齐齐地落在酒缸里面,身上很快沾染了醇香甘甜的果子酒香气。酒水从两人的衣角渗入,很快便将整件衣裳都弄得湿乎乎的。
葡萄原本梳好的髻散乱,袅袅丝如同水中精怪般在酒水中散开,一部分飘散在水面,另外一部分垂落在水底。可葡萄不是精怪,她和妖冶惑人的精怪没有半分关系。葡萄的脸是白的,眼睛是乌黑如墨,唯有唇和脸颊,有桃红娇俏的颜色。
尤其是那双眼睛,水凌凌的,在葡萄没有落入酒缸之前,它便是莹润透亮的,里面纯粹干净,没有半分污秽杂念。此刻,那双眼睛因为被酒水浸染,熏染上了一丝丝朦胧的醉意,变得飘忽不定起来。谢陵的身影,在葡萄眼中,也开始有了重影。
谢陵身上同样不自在,他鼻尖充斥着果子酒的香气。除此之外,还夹杂着少女身上不知名,独属的干净气息。谢陵无暇欣赏,他心中只觉得麻烦至极。他向来不同女子亲近,如今这般……实属无奈之举。两人只能蜷缩在一个小小的酒缸之中,这让谢陵觉得,自己和旁人最为舒适的相处距离,被莫名拉近,让他很不自在。
葡萄却全然不知,她伸出柔荑,轻轻摆动着,清悦的声音中满是疑惑不解:“怎么会有两个,三个谢郎君……”
葡萄已经分不开眼前和实际,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她轻轻伸出的手掌,也无意识地蹭到谢陵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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