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屏后,搁置着一只圆凳,葡萄便顺势坐下。秦娘子跟着走进屋内,她将葡萄当做了可以随意摆弄的人偶,俯耳轻言了几句,又垂下身子,把葡萄脚上的绣花鞋褪掉一只,将雪白的罗袜扔掉,教导着葡萄,将脚伸出屏风外面。葡萄闻言,面颊滚烫,却只能依言照做。
谢陵便看到,细绢屏风后,有模糊的人影晃动,身形纤细。她端坐在圆凳上,腰肢如柳枝般柔韧挺直,因为有屏风相隔,便增添了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朦胧美感。但凡是作画之人,所见的美景美色,并不在少数,若只是如此,这副景象还只能算做平平。但屏风的边缘,却探出一只白嫩的足,为这副画面,增添了画龙点睛之。它的主人好似在惴惴不安,才使得这只足在轻轻颤。
秦娘子又叮嘱了谢陵几句,要他好生做画,这才退出屋子。
屋内,只剩下葡萄和谢陵两人。两人并不说话,皆是沉默,只能听到毛蘸上颜料,在宣纸上面刷刷挥洒的声音。
作画,并不能一蹴而就,而要缓缓构思,轻轻落,便要耗费上许多时辰。
葡萄从一开始的羞赧、低垂着脑袋,到慢慢地抬起头,隔着屏风打量着画师。葡萄不知道秦娘子请来的画师是谁,只知道凡是作画的,都有几分文采,身上带着傲气。这位画师也不例外,他提落,都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神态。葡萄看着他作画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渴望来。
若是……若是她也能作画就好了。
不仅仅是做画,葡萄还想要认字写字。可家中贫困,葡萄和程阿婆两个人,能勉强维持住生计已经是艰难,哪里能再奢求程阿婆将葡萄,送到一年收几两银子的学堂,去念书识字。
葡萄每次舍下脸面,去程老大家中要花用,回来的路途上,见到过几次下学堂的幼童。幼童们不忙着回家,拿着随手折断的树枝,在地面写写画画。
葡萄不认得字,只当他们在画画。
“这画的是什么?”
一听葡萄的话,幼童们便嬉笑开来,嘲笑葡萄不识字,是他们夫子口中讲的“目不识丁”。
为的幼童,站在葡萄面前,微抬起下颌,用树枝指着地面的几个字,说道:“这才不是什么画,是夫子今日教的关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葡萄听不懂,只觉得这两句分外朗朗上口。她便跟着复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葡萄的脑袋里,冒出来这两句话,便听到谢陵冷淡的声音响起:“别动。”
葡萄回过神来,这才现自己的足因为颤,远远偏离了刚开始的位置。葡萄忙将足放回原来的位置,轻声回道:“是。”
正在挥墨作画的谢陵,在听到葡萄的声音时,却突然拢起眉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望向屏风后的葡萄。
仅仅是一个字,谢陵却突然想起,那日雨夜闯进周大夫家中,将瓷碗摔在他身上的女子。那一声“登徒子”,还让谢陵记忆犹。毕竟,瓷碗摔在身上,着实很痛,而登徒子的骂名,也是谢陵第一次背上。
谢陵提起的毛,墨水滑落,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块乌黑痕迹。谢陵无暇去想那莽撞的女子,毕竟他不会留在甜水镇太久,和那样的女子,只会是一面之缘,萍水相逢罢了,不会再有交集。谢陵耗费了许久的画作,仿佛要因为一点墨痕毁掉了,但谢陵不准备舍弃这张画。谢陵拢起眉,稍微思索过后,便顺着墨痕,画上了一株兰花——生长在墨色石头中的兰花。
落,画成。
谢陵放回毛,仔细端详着完成的画作——屏风虚掩美人面,只露出一截洁白莹润的肌肤。本该是无比旖旎的画面,但在谢陵下,却显得至纯至真,令人生不出半分恶劣的念头来。谢陵头也不抬,对着屏风后的葡萄说道:“可。”
葡萄便收回足,准备在屏风后穿上罗袜和绣花鞋,退出屋子。但或许是因为坐了几个时辰,葡萄身子僵,双足酸软,仿佛失去了自身的控制,朝着屏风倒去。
那山水刺绣座屏,本就是绢布所做,哪能抵得上人一推一碰。葡萄心想,这座屏若是毁了,定然要赔上不少银钱。她想起程阿婆,想到自己,便硬生生地控制着仅存的微薄力气,朝着旁边倒去。
谢陵抬起头,便看到了摔倒在地的葡萄,他凤眸微拢,眼睁睁地看着葡萄慌乱地站起身,遮挡着赤着的足。
瞬息之间,谢陵便辨认出了葡萄。但葡萄却不识得谢陵,只因为那日的光线昏暗,她只能看出身形,却看不清楚谢陵的面容。
葡萄匆匆地穿好绣花鞋,朝着屋外奔去。
谢陵朝着葡萄离开的背影,轻声冷笑。
——不曾想,满口登徒子的女郎,竟然会跑来做酒娘子,还将足展露给从未见过面的画师。
谢陵轻吹着画作,让上面的颜料晾干,心中想着:不知女郎日后所嫁,是哪位郎君。娶到这样一位莽撞,轻浮的女郎,足够令人羞愧许久罢。
第5章第5章
葡萄从里屋跑出来,站在松软的酒曲上面时,脸颊的热意还没有完全散去。她乌黑的眼睛,沁着饱满的水意,整个人宛如春雨之后,被打湿的花骨朵,含羞带怯。
“葡萄,葡萄……”
顾双儿连续喊了几声,葡萄才回过神来,她脸色茫然,唇一张一合地问道:“……你刚才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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