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南星带上赈灾钱粮,和圣上亲点的兵将一同出了京城,一路上披星戴月,即使停歇,也只不过片刻。
弯月如钩,牧南星取下马上的水囊,经过酿造的麦芽香气四溢,这酒并不浓烈,牧南星却盯着天空的月亮,觉得有几分醉意。
他伸手摸到怀中的香囊,里面的香料已经没有了香气,他却还是不舍得扔掉。
通往涪陵城的官道上,因为这次河道决堤而受灾的灾民们,三三两两相伴而行。
因为逃难匆忙,很多人来不及带金银粮食。
即使带了,走到这里也吃的差不多了。
伴随着饥饿劳累一同滋生的,还有混乱。
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声,紧接着是老妇人哭天喊地的谩骂声,眼看着没人帮自己抓那个抢她包袱的小贼,老妇人只能自己去抓。
但只跑了几步,她就瘫在地上,连连喘气,只能指着远处的贼人继续骂。
那抢她东西的贼人正往嘴里塞着干饼子,闻言瞬间瞪圆了眼睛,吓得老妇人连骂都不敢骂了。
有了这贼人做出头鸟,其余人也心思浮动。不过几日,便有许多人的粮食被抢去。
“诶!你包袱里鼓鼓囊囊的,装的是什么!”
被他喊到的人不安地转过身子,一张脸上满是泥污,男人别过眼去,将包袱扯开,里面零零散散掉出来几件衣服。
男人翻遍了也没看到粮食的踪影,只能骂一声晦气,把包袱的主人吓得瑟瑟抖,才大步离开。
抖着身子的宝扇看人走远了,这才刚捡起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旁人看她身上没有粮食,也不再打她的主意。
休息时,宝扇躲开众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看左右没人注意,才敢从衣服里摸出一枚鸡蛋。
肚子里有了东西,宝扇身上好受许多,摸着衣服夹层里的金箔,想起父亲母亲临走前的嘱咐,眼眶里盈满了泪。
泪水洗去了脸上的脏污,露出雪白的肌肤来,如同刚才剥壳的鸡蛋一般,白嫩细腻。
许是一路上太过不安,从未好好休息过,哭了一场后,宝扇竟有了困意,朦胧中她做了一场梦。
梦中,她如愿到了涪陵城,却因为钱财被人现,对方起了贼心,抢了她全部的身家。
身无分文的她很快和其他灾民一样,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而当她好不容易打听到父母好友的宅院时,对方儿子却对她心怀不轨,欺辱她没了父母照看,坏了她清白。
这梦太过真实,以至于宝扇醒来后,仍旧感到一阵心悸。
但当手中的金箔被抢后,迎面又撞上了那张和梦里毁她清白的纨绔一模一样的面容时,宝扇才完全相信了那场梦。
张尚只觉得晦气至极,这群下贱的流民天生与他不合,他前脚才因为他们被父亲臭骂一顿,后脚就被其中一个流民弄脏了衣服。
张尚还未开口,那小流民便如受惊的兔子般,急匆匆逃走了。
望着小流民逃走的身影,张尚觉得心头微动。
但他并未指望这小流民能赔他衣裳,便没将这感觉放在心上。
牧南星骑在马上,看着城内的流民,眉毛拢在一起,不待他开口,正向前行进的马蹄突然停下,前方是跪坐在地上的流民,手心似乎擦出了血渍。
眼看着侍卫要把流民拖走,牧南星神色越不耐,他喊停了侍卫,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正好落在那流民面前。
宝扇抬起头,目光撞入牧南星的视线中。
她鸦羽般的睫毛轻颤,抓住那锭银子。
牧南星并未将宝扇的视线放在眼里,轻飘飘移开了视线。
直到人走了,宝扇才收回视线。
梦中就是她的命运,要想改命,只有那个男子才可以。
在梦中,宝扇还看到了牧南星的命,她知道马上的男子是京城派来赈灾的,他在京城有一位恋慕的女子。
但那女子却顾忌两人的年纪,始终不肯接受。经过几次波折,两人终于互通心意。虽然是宝扇自己的梦,她自己的喜怒哀乐却只是一带过。而牧南星和那女子,却是在宝扇的梦中,浓墨重彩地呈现着。
见到牧南星的那一刻,宝扇无比确定。只有这个男子,才能让她被毁清白的命运扭转。
只是刚才,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她浑身上下,如同乞丐一样,就算卑微祈求,牧南星也不会让她接近。
宝扇摸着手中的银锭,就如同刚刚,牧南星连一句话都未曾和她讲过,用一枚银锭,解决了她这个受伤的流民。
宝扇转身进了药铺。
牧南星见了涪陵城的父母官,此人姓张,膝下只有一子,为人还算和善。
牧南星将粮食钱财安置好后,被张大人邀请赴宴。
牧南星眉头一扬,刚要火,便被身旁的侍卫拦下了。
见牧南星答应了邀请,张大人赶紧吩咐人将宴会的膳食酒水再检验一遍,万万不可出了差错,这可是要招待京城来的赈灾使。
宴会上,牧南星看着琳琅满目的膳食,他在军营待久了胃口比常人大些,这些冷盘热炙也是吃不掉的。
张大人见牧南星面露不虞,连忙向身边人使着眼色。
不久,丝竹声响起,四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款款而来。
牧南星敲着桌面的手指,已表明他的怒火到了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