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还有人吗?”杜平问。
韦氏怔愣半晌,在脑子里绕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谁,她的眉间终于露出一股喜意,公主府来人了,夫君成功了,女儿有救了。
久久得不到回答,杜平的眉毛又挑起来了。
韦氏赶在她开口之前赶紧回答:“有,有,”她开门邀请杜平进来,“子文也在家,请进,请进。”
很好,要听的就是这句话。确定那小子也在家里,她才有进门的价值。
杜平为人还算厚道,一句话解了她最担心的事情:“我待会儿会去总督府要人,”看到妇人松一口气的模样,又补充一句,跟之前对杜严说的话一模一样,“不过,能不能要到人,或者要回来是什么样子,我无法保证。”
韦氏不停欠身致谢:“谢谢,谢谢……”她说不出更多话來,各种各样的言辞都堵在喉咙,让她的鼻子都要酸。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
只要女儿能回来。
只要能活着回来。
她不停低头,再低头。
只要活着回来,什么都可以。
杜平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渐渐入神。她自以为,已经见过各种各样的母亲,像太子妃那样的,像她母亲那样的,各种浩命夫人,不知凡几。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做人母亲会有这样一面。
她对曾经的韦氏还有印象,平静温和的一个女人,原来,她也会有这样一面。
她有点羡慕。
杜平突然对羞辱杜子文没了兴致,她不想在这样一个母亲面前羞辱她的儿子。她淡淡说了句:“杜严脚受伤了,回来慢点,担心你们冲动,所以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在家待着就好,不用多事。”
韦氏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红红的眼睛,唇边泛起苦笑:“迟了,今早子文知道卖身契在官府备案的事情,就冲到了总督府……”她止住了声音,颤抖的手握紧成拳,“刚被人抬回来,身上没一块好肉。”
杜平一怔。
韦氏很用力地忍住哭,不想在贵客面前失礼,可惜忍不住,眼泪砸在地上:“城里好点的大夫听说是总督府打的,不肯过来就诊。”
杜平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怕。”
是的,她不喜欢杜家,可再怎么不喜欢,她也姓杜。
她可以欺负杜家,不代表别人也可以。
皇上都没有赶尽杀绝,这乡下地方来的总督倒是胆大包天。
杜平说:“别怕,会有大夫的,我会让那小色狼登门道歉,三拜九叩,跪着求你们原谅。”
韦氏呆住,想都不敢想。
女儿被掳走,儿子被打伤,韦氏觉得整个天都塌了。她不是无知妇人,湖广总督,正二品的高官,即便夫君当年还在翰林院,也攀不上总督。
可是,在眼前这个小姑娘眼里,这似乎,不过是小事。
轻描淡写,完全不担心会得罪湖广总督。
这样平静的不可一世,令她想起了小叔子,也是如此。
果然是父女啊。
杜平可不知道她心里联想这么多,她跨步向门外走,不打算在此久留。走至大门旁,她突然又停下脚步,皱起眉头,有点难以开口。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又担心听到不如意的答案。
第8章老奴气喘吁吁:“永安郡主……
韦氏毕竟做过官夫人,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立刻走到她身边,温和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杜平摇头,神色复杂地望着这个满脸疲惫的女人,终于还是开口:“你们想要得到什么结果?把人要回来就行?还是得到道歉?”想了想,她用更直白的语言解释,“即使回来了,周围的闲言闲语会逼死人的,你们需要搬家吗?”
韦氏表情僵住,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在这之前,连把女儿要回来都不敢想。
杜平叹口气,她对上层官员的做法很熟悉,这事捅到湖广总督那里,他一定会提议销毁卖身契,然后提作妾氏,再补偿他们点银子,把坏事变成好事,皆大欢喜。
总之,此等小事,绝不能影响到仕途。
杜平把这个可能性提出来,问道:“这样你们愿意吗?虽然我……罢了,你们自己想,若是现在决定不了,等杜严回来你跟他好好商量。”
韦氏嘴唇一直在颤抖,嘴巴里拒绝的答案说不出口。
她的眼神充满仇恨和悲痛,可是现实会把脊梁骨打歪,那一个“不”字久久不出口。
如果有选择,谁愿意接受这种屈辱的妥协。
如果有权势,谁敢这么对待她女儿。
可她也不能依靠自尊和倔强生活。杜平的每句话都说得在理,女儿回来以后怎么办?等那些污秽的言语逼女儿再死一次?
或者搬家?索性远离京城避开是非,但是,皇上愿意杜家离开吗?苟延残喘地活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已是当今的退让。皇上对小叔子猜忌仍在,手里的筹码未必愿意放走。
韦氏心如绞痛,闭上眼睛流泪,泪水滚滚而下,正欲开口时,有一个人抢在她前面。
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从屋内出来,厉声道:“不愿意!”
他声音沙哑,似乎喉咙受伤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着门,即使这样借力,他也有些站不住。
杜平瞥了眼杜子文的狼狈样,啧,还真是一块好肉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