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满是淡然:“李家就没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杜平坚持不懈:“皇上不开心呢?”
“我也会不开心。”平阳公主转头看她女儿,目光平静而温和,“他罚了你,我会不开心。投桃报李,他不开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平阳公主并没有刻意渲染感情,她的语气和她的目光一样,平静而温和。
可是,杜平心里猛地一颤。
姜果然是老的辣,亏她自诩甜言蜜语第一人,可现下,听听她母亲这句话,她觉得自己的哄人就是东施效颦。
杜平好半晌说不出话,嘴角是忍不住的笑:“银两是不指望回来了,换点名声也是好的。”
平阳公主顿了顿,还是决定开口指导一下女儿:“能拿回来我还是想拿回来的。”
对上女儿怔忪的目光,她也没有藏着掖着:“不过,这是小事,我也不打算追着银子走。平儿,你要看远一点,羊群丢了,找还是要找的,但先要补好栅栏。只要狼还想吃羊,总会露出马脚,何况我这回特地放出一大群羊。我不急,慢慢来,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养足耐心。”
免赋两年不是退让,而是放饵。狼,总是要吃羊的,没有主人的羊更是引人垂涎。母亲主动放弃的赋税,能真真正正地惠及百姓吗?
连饵带狼一起抓到,这才是证据确凿。
杜平感紧紧盯住她母亲,虽是简简单单的语气,可她手心却听出了汗:“如果那些人忍住呢?见好就收也不是没有。”
“那样也很好。”平阳公主微微笑着,“百姓需要修生养息,那是我的封地,我会心疼。”
杜平目光灼灼,可惜她看不到自己的眼睛有多亮:“对你来说哪个结果更好?”
平阳笑容更大了,目光中却带着无奈,像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两个结果,我都接受。”她望着女儿,“而且,也许,最后两样我都能得到。”
听到后半句,杜平也笑了:“你真贪心。”
正在此时,郑嬷嬷敲门:“公主,杜家人在门口求见。來的人是杜家大爷。”
平阳公主眼皮子都没抬:“不见。”
杜平微微一动。
平阳公主察觉到了,低声询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杜平梗着脖子,声音硬邦邦的:“没有,姓杜的跟我没关系,我巴不得改姓李呢。”
平阳公主嘲笑她:“想得美,你有问过皇上吗?”
郑嬷嬷看到母女俩和解的模样,脸上的笑藏都藏不足:“那我去回了杜大爷。”
第6章末了,只扔下一句:“我叫……
十几年前,杜氏兄弟名震京城。
在这两兄弟之前,杜氏一族于前朝就已没落,战争爆之时远走边境,死的死,散的散。
昔日名门望族的血脉早已和异族融合在一起,遗忘在大家世族的记忆中,直至杜氏兄弟横空出世,惊艳了整个李氏王朝。
一文一武,仿佛天上曲星降世。
杜严的长相是糅合了草原民族的深刻五官和汉族的斯文儒雅,当年圣上钦点的状元郎,相貌亦可入画。
可惜,如今的他已然失去当年的耀眼,只是一个额头有疤痕,鬓染白的中年男子。
杜严顶着烈日站在公主府前,姿态恭敬,神色却是漠然,让人无法从他的表情中读出更多东西。
藏青短褂,颜色都被洗得有些白了。衣服看上去很是廉价,却整理得很干净。他一路从家里疾步而来,很远的一段路,至少对一个缺乏锻炼的中年人来说,走完这段路是很累的。他本想租借一辆马车,但是事出紧急,若想借马还得跑到西大街绕一圈,时间争分夺秒。
杜严微微喘气,以最快的度平复下来,他欲抬手擦汗,抬至半空又放下来,即使能擦尽脸上汗珠,鬓也已被汗水濡湿,同样是狼狈。
府前人来人往,经过门口的人忍不住都会将视线投过去。
杜严仍是纹丝不动,他似是不觉丢脸,垂手低眸,只是盯着眼前的地面。
郑嬷嬷终于从门中出来,看了这位昔日的状元郎一眼,客气道:“公主繁忙,无暇会客。”
杜严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来之前就料到这结果。他顿了顿,目光恳求,语态谦卑:“耽误不了公主多久,只一会儿,能麻烦嬷嬷再通报一次吗?”
当年的两兄弟,杜厉行事张扬任性,杜严一直都是稳重宽厚,人缘儿比他那个弟弟甩出几条街去。是以,杜家出事之后,也无人来刻意为难。
郑嬷嬷对他并无恶感,可想到他家其他没眼色的人曾对公主口出恶言,还是摇头:“杜大爷,还是回吧。”
若不是事关人命,杜严绝不会来公主府自取其辱。他每耽误一分钟,女儿就多一分危险。
“嬷嬷,烦请你把这封信递交给公主。”杜严从怀中取出信函,封面上一个字也没写,他双手递上前去,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的紧张。
郑嬷嬷叹气:“那我再去试一回吧。”
第二次去见公主,书房里只剩下平阳一人。她随意一瞥,摇头笑道:“你倒是好心。”
“我虽然不喜杜家人,但杜大爷是个好人,当年达的时候不骄不躁,如今没落了也是不卑不亢。”郑嬷嬷把信递过去,“何况只是传个话递个信,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