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微笑,“然后呢?”
我立刻觉得很尴尬。决定马上闭嘴以避免更大的羞辱。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轻声说,“对不起。”
可惜我不是个任性的小女孩,所以,我只好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和温和的笑脸,放松绷紧的嘴唇然后努力微笑。
“还没问您的名字呢,我是库洛洛·鲁西鲁。”
“咪那薇爱路·麦格尼。大家都叫我咪路。”
他小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咪那薇爱路,是古特莱德语“神赐的孩子”的意思么?真是好名字。你父母一定很爱你。”
我又有一点点尴尬,“我从没见过母亲。”
“对不起。”
他的再次道歉让我觉得不安。好像是我故意把他置于这个尴尬的境地。
我连忙摇摇手表示不介意。
“那么,再见了。”
我站直,对他微微点点头,拿起放在铁栏上的啤酒。我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暗夜里,就像他出现在我的露台上一样安安静静,无迹可寻。
“再见。”我小声说,把手里的啤酒喝完。
这时的街道很安静,整个世界似乎只能听到路灯每隔两秒钟出的细小“滋滋”声。
玫瑰花的香味跟夜风中的凉气一起覆盖我的皮肤。我靠在铁栏上,看着墙壁上的玻璃灯,忽然听到“嗡嗡”的声音。
是一只蜜蜂,它飞上库洛洛·鲁西鲁先生碰触过的那朵玫瑰花上,稍作停留,又飞向另外一朵。可怜的家伙,在深夜里做什么呢?迷路了么?
我用手指轻轻碰碰花朵,呼了口气,把挂在墙壁上的灯取下来。
这灯是我们刚搬来小镇的时候爸爸买给我的。
我抓了一只野猫带回家,给它洗澡,喂食,把它放在我的枕头上,笑着看它把我的书撕破,可是第二天它就跑掉了。
爸爸说它一定是迷路了。我哭了一整晚。
然后爸爸买了这盏灯,他说,每天晚上点上蜡烛放在露台上,猫就会找到回家的路的。
我虔诚的点了两个月的蜡烛,猫没回来。后来我倒是在学校后面的垃圾筒上看到了它跟别的野猫在一起。
我真是个傻瓜。爸爸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没准他正在这世界某个地方等着我去营救他呢。
我决定了。
几天以后,我准备好了。可黛美太太没准备好。
当我告诉她,我改变了主意,天空竞技场可能只是第一站,我打算一边打工赚钱一边去找爸爸“失踪”的线索之后,她哭了。
和黛美太太告别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她非要我穿上她做的“防盗小背心”才肯让我上火车。这件背心里面,在背部的位置有个口袋,黛美太太要我把银行卡、身份证还有猎人执照、比较大额现金都放在那个口袋里。我向她抗议了很久并解释说敢偷职业猎人的小偷还没生出来呢,她根本不理。
在她眼里,我还只是个小孩子。第二次出远门的小孩子。尽管这小孩可以一手举起和猛鼻野猪一样重的古董电点唱机。
于是我上车的时候要把背包卸下,脱掉背心,拿出车票和证件,再把东西放回去把背心穿上,而黛美太太在月台上不断用一块皱皱巴巴的手帕抹着眼泪,反复嘱咐我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遇到猥琐大叔应该怎么做,遇到搭讪的男孩子又应该怎么做。
“哪里会有男孩子搭讪我啊?”
黛美太太叹口气,“外面的男孩子和小镇上的男孩子是不一样的……”她擦擦眼泪,又说,“这样也好,也许你能交到几个朋友呢。”
我抱抱她,鼻子也有点酸,“忙不过来就请个帮手。”
“知道了。”
我们又站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火车要开了。
“我走了?”
“嗯。”
我跳上车,黛美太太在我身后喊,“记住,打不过就跑——还有,累了就回来……”
我这时终于明白了爸爸说的“不敢回头看”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敢回头看黛美太太,我怕我回头看到她,就会改变心意从车上跳下来。于是,我学着爸爸的样子,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坐在火车上,我看着熟悉的风景迅向后退去,忽然有种低落的情绪。好像恍惚间我和什么告别了的感觉。
火车停停走走,一些人下去一些人上来。快到达普里忙的时候我吃完黛美太太给我准备的难吃午餐正昏昏欲睡,车厢里突然吵起来。
一个穿得不像好人的大汉端了一把黑乎乎的双管猎枪,站车厢中间,对大家说,“现在开始抢劫。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
车厢两边的门口各站着一个大汉,他们也举起手里的枪。
有几个女士出尖叫。
坐在我对面的大婶低声抱怨这些劫匪为什么不去抢高级车厢还有火车营运商太黑心了怎么能因为低等车厢车票便宜就不雇车警保护我们这些穷人啊他们到底是不是和劫匪一伙的啊。
大婶抱怨的时候已经乖乖的把钱包和手表放在了桌子上,她还瞪了我一眼,“别呆了孩子,把钱拿出来啊。”
在她这么说的时候,那个劫匪已经拎着个口袋走到我们旁边了,他用枪管敲敲桌子,“喂,小妞,把钱拿出来——”
我抓住他的枪,稍微用力,枪管弯曲过来,现在他那把用来威胁大家的枪看起来好笑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