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荷比出剪刀,笑着从他眼底下咔擦咔擦而过。
喻池忍俊不禁:“我妈妈还说,暑假要和你妈妈约好自驾旅游,肯定不能怀。”
一般到了中年,见识过半生人性复杂,人会相对保守谨慎,关系圈趋于稳定;出游这般考验感情基础的活动,喻莉华往年要不和蒋良平,要不和多年姐妹,今年突然决定跟认识不久的祖逸风出行,看来是真的相见恨晚。
祖荷说:“我在医院那会也听到她们说了,真好,我现在还没法想象暑假的事。”
喻池点头:“嗯,先想高考吧。”
祖荷忽然直视远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她向他挑挑下巴:该你了。
喻池流畅接道:“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一直走到后门,终于将《阿房宫赋》背诵完毕。
高三的寒假很短,正月初九开始补课,正好距离高考1oo天。
若说与上学期的变化,那就是:宾斌不再开复读玩笑,视之为不吉利的说话;傅毕凯问祖荷要一颗皮卡丘橡皮做生日礼物和高考信物,背《念奴娇·大江东去》的“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没有再露出深沉微笑;言洲干脆剃了光头,削明志云云,三个月后正好可以剪头,相熟同学像参拜佛像一样,忍不住摸一把沾沾佛光,连祖荷也忍不住,笑着回来告诉喻池“像颗卤蛋”;祖荷和喻池假期除了春节几天,几乎天天到校,暂时没有大区别;而这一晚,甄能君的座位一直空着。
唐雯瑛挨个收假期补课费,到祖荷座位边时,问:“甄能君假期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甄能君一没有手机,二家里没有电脑更加没有Q,家中只有一部固定电话。
祖荷摇头:“雯姐,我正想问她去哪里了呢?”
唐雯瑛点好现金,勾上祖荷的名字,说:“我刚才打电话给她家,没人接,如果她主动跟你们联系了,你告诉我一声。——你们还带手机的吧?”
祖荷软语斟酌道:“雯姐,你不会没收手机吧?”
“我什么时候没收过你的手机?”唐雯瑛可能想缓解气氛,开玩笑道,“有你同桌罩着,你还怕被没收么。”
祖荷笑着吐吐舌头,把喻池递来的现金交给她,等人走远,扭头悄声与同桌说:“我怎么没现你还是一把□□。要是被没收,我就说手机是你的。”
喻池随意在桌上摊开手:“你现在给我,我也不会拒绝。”
祖荷笑吟吟要把自己的空手放他掌心,那边悄然收了手,她嗤笑道:“怎么就拒绝了呢?”
“……”
下第一节自习课,祖荷、喻池和言洲一起出到楼梯转角,祖荷打开免提给甄能君家打电话。
“嘟——嘟——”
祖荷忍不住用小指挠一下鼻翼,扫了两个男生一眼。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像怕错过那边的声音。
好一阵盲音后,电话终于接通,对端传来一句方言,言洲家老人和甄能君一个方言体系,他能听懂,忙示意祖荷接话——大晚上的,总不能他一个男生往女生家里打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甄能君家吗?我是她同班同学。”
那边的男人大概是甄能君爸爸,换上一口带口音的普通话:“你找她干什么,她现在不在家。刚才老师打电话来问一次,你又打来,你们真是啰嗦。你问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啊,吃过晚饭就出门了。”
祖荷看向同伴,神情夸张,意见很大。
“……那您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学校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咯,没钱去什么学校,哎,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啊——”
嘟嘟嘟——
那边径自挂断电话。
祖荷愕然指着手机:“这人真的是阿能爸爸吗?简直像两个世界的物种。”
言洲托着一边手肘,另一手在下巴有意无意弹钢琴。
“现在怎么办?难道只能眼巴巴等她联系我们吗?真被动啊……”
喻池说:“去问一下雯姐。”
三个人一块跑下办公室找唐雯瑛。
唐雯瑛刚挂断一个电话,祖荷把刚才那通电话简要说一遍。
唐雯瑛一手搭椅背,一手握着手机搁在课桌上:“我不知道甄能君有没有跟你们讲过,我看你们平常跟她走得最近。她爸爸不太同意她复读,觉得有个大学上就好了,管它一本还是二本。上个学期一部分费用还是问她一个姨妈借的,她妈妈很早不在了。她爸爸说没给她钱,她六点钟时候拿着行李箱出门了。哎,我问她以前班主任要了之前班上跟她要好同学的联系方式,她们也没有联系上她。”
祖荷声音湿了:“雯姐,那怎么办好?要报警吗?”
唐雯瑛又叹一声,“你们先回去自习,如果有消息我告诉你们,行吧?”
三人两两交换眼神,一时别无他法,但谁也不愿立刻挪步,仿佛能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还有事?”
唐雯瑛对甄能君印象一直不错,她作为插班生里唯一一位女生,成绩不算最拔尖,但勤奋刻苦,稳中有进。上学期开学面谈了解性格后,为了避免她被边缘化,唐雯瑛特地安排言洲跟她同桌,谁不知道班里男生中言洲人缘最好。其实她原本打算安排祖荷,同胞更容易敞开心扉,但祖荷人缘好到被“关系户”内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