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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水滑的汗血宝马,如箭般驶离出斜香巷,顺带而过的疾风,将路边摆摊的小?帐吹得鼓胀,道上?的百姓纷纷侧身躲避,惊吓之余循声望去,只见马背上?的女子生得清丽无?双,双臂紧勒缰绳,衣裙随风朝后飘曳,显得格外英气?飒爽,只是那双眼睛胀得通红,眸光目露凶光极其锐利,好像是个赶赴战场杀敌血恨的女将军。
此马名为疾风,乃是忠毅侯府一等一的良驹,楚潇潇出身军将之家,御马技术高超,又加上?刚刚被退婚直冲上?天的怨愤,驾驶速度极快,很快就将身后的一众家丁甩开,连背影都追不见了。
细微的哽咽声,散落飘零在扬起的尘灰中。
期间?或许哭过,可很快就被风吹干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心情平复得差不多,发现自己已是到了一片僻静的山林之中,日照西?斜,在郁郁葱葱的绿植间?隙中洒下一片金光,空中成?群的鸟雀归巢,树叶簌簌作响。
景随心境。
若是以往,她必定有闲情雅致,细细观赏一番,指不定还要赞一句“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可今日,见识到竹马未婚夫竟是个那般的负心汉之后,她只觉自己婚事多舛,只想叹一声“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简直不能再想。
越想便越觉得恶心发寒。
罢,出来这么久,母亲在家中等着必然?忧心,楚潇潇便预备着往回走,可拉着缰绳让疾风调转马头后,人又有些发蒙,才发现方才气?激之下只顾着莽头向前冲,
现竟迷了路了!
此处显然?已经远离市井,四周只有鸟兽之声,随着天色渐晚,从林深处隐隐传来几声狼嚎,听得楚潇潇有些心惊胆颤。
她虽会些皮毛功夫,可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至多参与过几次专供女眷取乐的围猎,哪里真正深入过此等丛林腹地?若是在天黑之前还走不出去,待夜深猛兽出行?捕猎之时,小?命必然?不保。
楚潇潇的方向感?委实算不上?好,溜着马转了四五圈,却好似在原地打转,直到再次看?到那颗极具标志性的外头树之后,她才终于彻底慌了神?,呼啸的风声刮得她神?魂都在颤震,死神?好似就在林中的某处觑视着她,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猝不及防袭来,见她魂魄收了去……
就在她精神?受力?到极致,濒临崩溃边缘之际……
身后暗处传来一格外熟悉的男声,
“姑娘真真是让人好找。
若再跑远,都到沧州了。”
楚潇潇寻声望去,只见在西?南处的山坡之上?,几近湮灭消失的暗金色余晖,惊现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身影,她再定睛一瞧,认出了来人的瞬间?,所有情绪好似都得到了宣泄的出口,只带瞪圆了眼睛,带着无?尽的委屈大喝一声,
“你是吃闲饭的么?
怎得现在才来?!”
陆无?言是何等人也?
他乃御林军的御卫统领,衔功勋贵,国之重臣,按理说?只听皇上?一人令下,今日原也是刘武一干人等跟丢了人无?功而返,尤妲窈放心不过央求到身前来,陆无?言才接下这趟差事,哪知一路奔波劳碌好不容易寻到行?踪,这忠毅侯嫡女不仅不感?念她的辛劳,反而张嘴就是劈头盖脸一通骂,他不禁心生不快,眉眼一沉,就在想要对其言语教训一番时……
只见这方才还刁蛮任性的忠毅侯嫡女,倏然?眉眼耷拉下来,嘴唇一瘪,竟就哽咽着流下泪来!
斜香巷发生的那些事情,陆无?言自然?也听说?了。
骄矜尊贵的女儿家,乍然?经历那些变故,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她今日过得并不容易,眼见她哭得眉头眼睛都红了,瞧着实在是有些可怜,罢了,此女惯有些胡搅蛮缠,不与她计较便是,或是觉得再他面前流泪有些丢人,她倒没有放肆哭出声来,只在喉嗓中抽噎饮泣。
此状反而更令人心生怜惜。
迎风流泪久了,只怕是要落下病根,正在陆无?言想着要不要出言抚慰几句时,她倒反而很快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抬起指尖将泪脸一抹,复又将杏眼瞪了瞪,颐指气?使道了句,
“还不麻溜在前方开路,引我归府?!”
陆无?言垂头轻叹了口气?,揉了揉额间?,终究未再说?些什么,依她所言调转马头朝丛林外驶去,担心身后马疲人乏,他也并没有骑得太快,时不时还扭头确认一番,看?看?她是否没有跟丢。
二人一路无?言,约莫行?了一个行?程,直到天黑了,才驶到了城郊附近。
远远望见高阔夯实的城门,楚潇潇明白彻底安全之后,才夹紧马虎,飞快越过了前头引路的男人,径直朝忠毅侯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