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哪怕这府上一个最不起眼的摆件,也能在有需要时成为扳倒一个重臣的利器。
内厅之上,忠勤宰辅韩明没有着官服,穿着一身家常的棕色葵纹员外衫,刚过五十的男子未见老态,眉梢眼角都是一副工于心计的样子。
韩明与韩墨初虽为亲父子,相对而立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韩墨初的容貌绝大多数是随了他那位异常美丽的母亲。但他的眉宇之间还有他后天习武磨砺出来的棱角,以及易鶨先生用无数诗书典籍堆养出来的气度。便是将韩明府上所养的这几个儿子都拉过来绑在一块儿,也及不上他的一半。
所以,韩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个钻营世故,玩弄权术的老狐狸,会有韩墨初这般神仙似的儿子。
“下官韩墨初,见过宰辅大人。”
“韩参军不必多礼。”韩明随手整了整衣襟,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坐吧。”
“宰辅大人,下官还是不坐了。您有吩咐不妨直说。”韩墨初挺直了身子站在人面前,坦然道。
“一向听闻韩参军聪明过人,想必也不必本官与你多费口舌了。”韩明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沉声道:“古人常言,良禽择木而栖,韩参军如此人品,便甘心屈就于一任毫无实权的阵前参军?”
“回宰辅大人,下官本就不是什么图谋高位之人。今日能顺其自然的做一任参军,有些用武之地便很好了,下官本心,不想再多求其他。”
“是不想多求,还是不敢多求呢?”韩明双目微睨,聚焦在了韩墨初挺的身子上:“眼前本官可以给你两条路,一条是飞黄腾达的活路,一条便是沦为尘埃的死路,怎么选都看你自己。”
“宰辅大人,您说的这两条路下官都不想选,下官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条路的尽头如何,也不是宰辅大人您说了算的。”韩墨初扬起嘴角,笑得格外温润:“下官也不知道,您今日将下官留在这府中,究竟是替您自己招揽势力,还是为珹王殿下招揽势力呢?”
“韩墨初!”韩明愤然拍案而起,立在韩墨初面前咄咄逼人道:“你以为你现在扒着的那位战王是个什么东西?他的来路你心里不清楚么?你还真觉得陛下会对他这样的皇子委以重任?别以为你现在给他争了份前程就了不起了。你今日这般可有想过将来?”
“宰辅大人,就算眼下是在您自己府中,您说话也该有些忌讳。”韩墨初依旧眉眼带笑,目光坚定:“而且,下官还是那句话,下官要走什么路您说了不算,君心您说了也不算。”
“呵呵,好啊。”韩明抚掌笑道:“本官还当真是有些佩服你了,不愧是易鶨先生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可惜啊,你活不过今晚了。”
“怎么?宰辅大人还想要下官的命么?”韩墨初轻声笑道:“今日无数人看见下官到您府上赴宴,又被您单独留下说话,这会儿丢了命,您就不怕有人追究么?”
“追究?谁会追究?战王么?”韩明回身又落到了原本的正座上:“你虽在我府上赴宴,可回程途中被盗匪劫杀,难不成战王殿下还能来与本官要命不成?就算追查下去,偿命的人也早就选好了。你今日听了这些话,你觉得本官会让你活着把这些话带给战王么?”
韩明话音刚落,厅上的侍卫便冲了过来,两人按住了韩墨初的双臂,两人将手中利刃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韩墨初目光匆匆环顾四周,厅堂上除了韩明韩礼父子二人只有这四五个带刀的护卫。他闯出这间院子并不成问题。
但是如果他今日反抗,便会立刻被扣上伤人的罪名。忠勤宰辅韩明身为一品,府上的护院与府兵加起来至少要有几百人。只要韩明想杀他,他即便冲出了这间院子,也出不了这座府邸的大门。
韩墨初承认,他今日的举动确实轻率了。
他迫切的想回来看一眼这间他曾经居住的院子,也许还能回忆起一些有关于生母的记忆。
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可又跟他毫无关联。
他今晚面对的人,都是他的血亲。可笑的是,那群人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甚至没有追究过当年那个在乱兵之中失去踪迹的孩子究竟是死是活。
在面对这群人的时候,韩墨初要逼着自己忘却曾经的欺辱与霸凌,忘却如潮水一般翻涌的恩怨,忘却记忆中那场抹不去的噩梦。在这些血亲面前秉持着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即便是他韩墨初,也难免会乱了方寸。
“韩墨初,本官劝你最好想清楚,就凭那个一根筋的战王,保得住你么?”
“宰辅大人,您说本王保不住谁啊?”一声清朗且沉稳的男音从院中传了过来。
几个挟持韩墨初的侍卫闻声,立刻退到了一旁。
说话的人正是顾修,此时的他肩上搭着做功考究的墨色盘蟒轻裘,顶戴金玉蟒冠,手中拎着个鼻青脸肿的奴才,一路拖到了内厅之上,顺手甩到了韩明面前。
那小奴才战战兢兢的哆嗦在韩明脚边:“大人,战王殿下他带着好些持刀束甲的军将闯进府中,小的们实在拦不住!”
“这话说的,我一任皇亲之身去臣下家中还要用闯这个字?”顾修抬起冷冰冰的眸子看着明显始料未及的韩明:“宰辅大人平日里就是这般教导家奴的么?本王想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拦国朝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