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韩墨初的胳膊伤了,这几日都不能碰剑,他便每日趁着顾修独自在院中习剑练枪的空挡,与那孩子绘制一张万国图。
那张万国图,是韩墨初九岁那年在恩师易鶨先生的书堆里偶然间翻找出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易鶨先生便借着那张万国图将图上所绘制的国度一一与他讲了一遍。从地形地貌,到风土人情,再到语言文字,事无巨细,他能识写五国文字也是因那时启蒙。
而今年深日远,韩墨初也不能悉数记全,只能一边翻着文献,一边动。
那日,秋高气爽。
顾修正在院中练枪,一杆长!枪宛如游龙穿梭,带起秋风阵阵,枪尖落地,擦出零星花火。
正是习练正酣的时候,小太监宝德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殿下,四殿下身边的宝庆来了。”
顾修那张本就硬朗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定身收起枪势,转身道:“让他进来罢。”
自从那日顾修殿前救驾,原本门庭冷寂的归云宫,忽而多出了许多“亲朋挚友”。一群原本毫无往来的异母兄弟,内府总管,还有宫中那些上了年纪又无子嗣的嫔妃,仿佛一夜之间都盯上了他,每日来来往往,不胜其烦。
顾修对应酬这类事十分厌恶,多数时候都是韩墨初代为应付,只是今日不巧,韩墨初此时正将自己闷在内室里画图。
“奴才宝庆见过七殿下”小太监宝庆抱着一个巨大的红木盒子朝顾修行礼。
“何事?”顾修对待除了韩墨初以及晴昭公主之外的人还是一样冷冰冰的。
“回殿下,我家殿下赠您一柄木弓,说改日想邀您行猎。”宝庆低头回道,他其实最不愿来顾修这里办差事,若是那位韩少师在还好,只有这位殿下在时,他总觉得一句话说错,他的脑袋便会被眼前的七皇子拧下来。
“我知道了,你去吧。”顾修看了眼一旁的宝德,宝德便抱过了宝庆手里的盒子,宝庆手里一空,立刻转身告退,多一刻也不停留。
宝德则抱着那个红木箱子走进了归云宫西南角的库房里,这些日子君王恩赏,以及个人所赠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搁在那里,顾修本想辞去不要,可韩墨初却要留着,将来终有一用。
顾修背负长!枪,两步跃上了堂屋的台阶,穿过堂屋的书墙,转身进了内室,顺手将长!枪往墙边一立,屈膝坐在了韩墨初面前。
此时的韩墨初正伏在那张巨大的羊皮纸上,聚精会神的勾画着。顾修盯着看了一会儿,目光又瞄到了一旁地上放着的一盘牡丹酥饼上。伸手才摸了那酥饼的边缘,便听得未抬头的韩墨初幽幽的说:“殿下,净了手再吃。”
顾修的手瞬间一僵,而后又悻悻的缩了回来。
韩墨初抬起头,看着顾修温声笑道:“方才是谁来了?”
“四皇兄身边的宝庆。”
“所为何事?”韩墨初起身坐正,掏出怀中的手帕,搁在不远处净手的小铜盆里淘了淘,拉过顾修灰扑扑的手掌开始擦拭。
“四皇兄赠我一张木弓,说改日要邀我行猎。”顾修摊着双手,任由韩墨初与他擦拭干净。
“看样子四殿下很会笼络人心啊。”韩墨初端过一旁的点心盘子搁在顾修面前:“殿下要多学学才是。”
“我?”顾修拿起一块点心,小心的咬下一口,生怕点心的酥皮掉落,弄脏了韩墨初的心血。
“是啊,殿下想在宫中立足,实现心中所想,便不能总是躲在阴山背后。您总要学会在这宫中行走,在这些人中间斡旋。”韩墨初伸手捏去顾修嘴角沾上的点心渣。
“嗯。”顾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过,殿下也不必学他们这般工于心计,免得失于本心。”韩墨初展眉温笑:“殿下本心纯善,是这世上最难得的。”
第十三章行猎
时值九月中,接连几场暴雨,天气明显的冷将下来。
历时一个月,韩墨初的万国图终于竣工了。
虽比不得易鶨先生那里那副那般脉络清晰,但也十分难得了。
万国图与顾修过往所见的山地图,地方图都有不同,六尺见方的羊皮纸上绘制着一个巨大的球型剖面图。
看着那张图,顾修方才知道原来大周,与周遭十数个毗邻接壤的国度只是那图上的一个区域,在隔着山海的地方,还有无数顾修闻所未闻的国度。
少年人的眼界瞬间被打开了。
幼年时,他以为一望无垠的北荒便是最大的。
后来内侍接他入宫,他途径各地,才知道目之所及皆是大周国土,他便又觉得大周是最大的。
而今,他又看见了。大周之外,更广阔的天地。
韩墨出拉着顾修的手一一抚过那些墨描绘的国土,温声道:“殿下请看,这才是世界。”
“世界?”一个陌生的词汇闯入了顾修的脑海。
“世界一词原本出自佛经中的梵语,不过易先生昔年教导臣时便将你我如今所居的天地便称之为世界。”
“世界。”顾修将这个词又在心里反复回味了一遍。一颗满溢着雄心壮志的种子便这样在少年的心底里萌芽了。
“殿下,您今后想要个怎样的天下?”
顾修陷入了片刻的深思。
在这个世界之中,大周的国土不是最大,物产不是最丰,国力不是最强,少年人的胜负欲是很强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