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们也没做什么,只是一边在河边捶洗衣裳,一边用如有实质的目光肆意打量,高声言语调戏他罢了……
丫丫的开朗大方,在某些程度上,跟村子里自由彪悍的民风也脱不开干系,如今回想,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倒是他小家子气了。
二人同行,这样难得独处的机会,柳催雪却找不到话题可以聊。
他一面忧心她的身体,一面警惕着可能会突然出现的衔玉,反而忽略了她,阮芽摘了几朵小花递给他,他伸手接了,也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抓在手里。
阮芽歪头看他一阵,见他心事重重,也不好出声打扰,自己又去摘了两朵,去河边临水照着戴上,蹦蹦跳跳走到前面去了。
柳催雪视线跟随,只知道要保护好她,却不知该如何讨好她。
他其实是个很无的人,只会念经打坐,画咒缚鬼伏邪。
她爱玩爱鲜,既擅长符箓咒术,完全可以使些小法术来逗她开心,只是他脑子里就没长这根筋,压根想不到那些枯燥的法诀还有这样的妙用。
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却是个沉闷又呆板的性子,还不如傻着的时候活泼。他常自省,到底哪里不如衔玉,其实也没有不如他,只是跟丫丫性子不合拍。
他周身冷峻肃然的气场影响了阮芽,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是一路都在想,要是蓬英在就好了。
母女俩本质上喜欢的都是同一种类型,喜欢热闹,需要陪伴,需要爱。
蓬英是个有又懂得享受的人,从魔域到石头村,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吃喝玩乐,很快活。
与之相比,去镇上这条路竟是前所未有的枯燥漫长,阮芽如霜打的茄子般,满脸都是不开心,直到进了镇,路两边摊贩多起来,她脸上才终于有了几分笑模样。
没过多久,他们之间那种淡淡的疏离感也很快就被冲散了。
被金钱冲散了。
柳催雪太有钱了!他掏钱的样子太帅了!
“买。”
一身白衣,气质清冷的男人静立在人群之中,又微妙与周围人分割开,薄而削的嘴唇轻飘飘吐出一个“买”字,胜过千言万语。
阮芽接过摊贩递来的一个又一个纸包,柳催雪再自然接过去,收入墟鼎,牵了她的手,弯腰看她,“还想要什么,我们去买。”
她脸蛋红扑扑,眸中水光熠熠,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小雪,你真好。”
他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指腹细细摩挲,眼中是道不尽的眷恋钦慕。
他很高兴,他身上至少还有一样可以被她需要的东西。
“我会一直对你好,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她自是应好,他不受控制地靠近她,温热吐息喷洒在她面颊,心中那股扭曲疯狂的念头和他从小所受到的正直教育在厮杀。
蓬英那么相信他,纵使他心魔缠身,这么多年也从未怀疑过他的纯善。
但这或许只是一种刻板印象,是拥有人生完美开局所继承的伪善面具。
若非身处熙熙攘攘的小镇集市,他可能真要不受控制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柳催雪忽地挺直了背,清醒过来。
他很清楚,在这里他什么也做不出来,真正有独处的机会,他都会下意识远离她,不跟她产生眼神交汇。
阮芽想要一只大水牛,柳催雪就给她买了。
这头牛长得很大,是只公牛,黑黑的皮肤,有两只弯弯的角,脖子上挂了个木铃铛,在它甩头的时候出闷闷的响声。
卖牛的是个老头,围着他的人很多,看他年纪大,欺负他,把价格压得很低。
老头很委屈,舍不得牛,一直抹眼泪。
不等阮芽话,只一个眼神,柳催雪已经用过原本三倍的价钱买下了。
老头一双浑浊的眼布满了水光,脊背佝偻着,仰头呆呆看着他们,阮芽很自来熟地同他攀谈起来,“你家住哪里呀?”
老头哭着,说话也不利索,可他忍不住想说很多,这个年纪的人都这样,不说话还好,一说起来就没完,乱七八糟说一通。
大概意思能听明白,老头就住在他们隔壁村,家里老太婆死了,卖牛给她买棺材。牛就像他的孩子,可老太婆没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啊——”她改了主意,“我们租牛吧,就用春耕这段日子,用完你再牵回去,”
她转头又对着柳催雪软乎乎撒娇,“我们就用这些钱租牛好不好?”
她显然是把自己和牛放在同一个位置,想到如果娘亲没有了丫丫,一定会很难过。虽然有蓬英陪着娘,但丫丫是无可替代的。
他垂眸看她,轻轻点头,没有什么不能为她做的事。
还是那么多钱,却只是用来租牛,拜托老头把牛送到石头村去。
柳催雪没有给他很多钱,他孤身一人,年纪也大了,太多钱揣在身上不安全,恐会引来灾祸。
这种下意识为他人考虑的善举,让柳催雪感觉自己还不是无药可救。
老头牵着牛,抹着眼泪不停回头看他们,木铃铛出闷闷的撞击声,怎么来的,又怎么颤颤巍巍地走回去。
她现在原处,望着大黑牛,难耐地捂住心口。身边无数小事都会带来触动,她没办法像木偶人一样真的什么也不去想、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