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少,阮芽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过,出了小翼峰,她牵着衔玉的手晃,“仙尊爹爹不喜欢我,从来不拿正眼瞧我,在村里,大家都很喜欢我的。”
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遇见的每一个人阮芽都叫得出名字,光是打招呼都要花掉不少时间,这个伯伯,那个婶婶,哪个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句丫丫最乖?
衔玉冷哼,“我看他是不敢看你,是心虚!阮清容死了二十年都没找到凶手,也不知道这爹是怎么当的,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换我,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阮芽凝眉一想,点头,“有道理,如果我死了,阿娘也一定会很难过的,我娘可疼我了……”她忽然难耐地捂住心口,不知为何,仙心石针扎般刺痛一瞬。
等了两个月,暗害柳催雪的人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如今阮芽有了法衣护体,衔玉想着,正好下山溜溜,给那人创造些机会。
进了万和城,衔玉直奔大柱的裁缝铺——奇绣庄。
铺子开在城中心最热闹的大街,人流如织,衔玉领着他们进门,有小蜘蛛幻化的伙计抬头一看,赶紧进去通知掌柜。
阮芽穿着那身夏时的绿衣,这小伙计也曾参与纺织,长期混迹在人堆,练就一副好眼力,看衣裳认人,视线又落在三人交握的手掌,已将他们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小伙计穿墙进了蜘蛛巢,推开门朝里头大喊,“衔玉来了!衔玉来了,领着夫人来了,不得了啊,他儿子都生了,看模样都二十好几了!!”
“什么!”房梁上挂的黑色大蜘蛛落地化为人形,匆忙整理好衣冠奔出门去,一众小蜘蛛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落地倒腾着八条腿跟在后头。
衔玉三人,已被伙计领到二楼小厅招待,奉上茶水糕点。阮芽和柳催雪捧着糕点细细地吃,他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等。
大柱三步两步上了楼,火急火燎,进门时不慎被门槛绊了一跤,“噗通”一声,五体投地。
衔玉大笑,“我虽虚长你个三五百岁的,平素却以兄弟相称,刘掌柜,何故行此大礼啊?”
妖大多没有父母,有也只是普通花鸟虫兽,他们自身偶得机缘步入修途,根源无法追溯,是以大部分都没有姓氏,大柱也一样。
大柱的名字是他在绣神山修行时,山主萧逢给他起的,因为他一天到晚都挂在房梁柱子上。而刘才是他自己起的凡间名字,同音‘留财’,就算以后有了孩子,也可能只会起名叫作小柱,并不会随便冠以姓氏。
除非是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否则,妖不会冠以人类的姓氏。而有姓氏的妖,大多来头不小,有强大的背景。
比如绣神山的山主萧逢,姓氏便来自于他的师尊——清徽道院开山师祖微风道人的俗家姓。
他的大师兄是如今道院的掌院柳陌,二师兄是九华山斗宿仙尊楚鸿声,听说上头还有个师姐,不过很神秘,已经许多年没出现过。
萧逢已是当今天下,最有背景的妖怪了。
大柱爬起来,凑到跟前,看看柳催雪,又看看衔玉,不可置信,“我滴乖乖,都长这么大了!”
阮芽瞧见他,拍拍手上的糕点渣,向他伸出手,“你好啊刘掌柜,我是阮芽,是衔玉的好朋友,这是小雪。”
大柱哪敢跟她碰手指,抱拳回了一礼,见她模样约莫十六七,身上那绿衣有隐藏气息的法阵,看不出是什么妖怪。但既然有姓氏,来历必定不凡,模样也很漂亮,气质空灵,猜测应是花草成精。
阮芽坐回去,继续吃糕点,柳催雪还是小孩心性,本来也不是个热情的人,不会主动打招呼,阮芽便叫他,“小雪,这是刘掌柜,你吃的糕点是人家的,还不快说谢谢。”
柳催雪百忙之中抬起头来,飞快含糊一声:“谢谢。”
“这才对嘛。”阮芽给他倒杯茶水,“来,别噎着。”
大柱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没成想,衔玉竟然偷偷娶妻生子了。他一方面遗憾他元阳已破,再无成龙之望,一方面又替他感到高兴,妻贤子孝,家庭美满,做妖做到这份上,不错了。
于是不由得夸赞道:“真是教子有方。”
阮芽点头,“对啊,小雪最听我的话了。”
衔玉哪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墟鼎中掏出一布包,迫不及待打开:“来,验验货,能抵多少抵多少。”
苏荔送的法衣,材质做工也算考究,但跟衔玉送的比,还是差远了,再者,衣不如,穿过的二手货也抵不了多少钱。
大柱翻看过,开价五千灵石。
衔玉不服,“穿过又怎么样,你洗洗干净,当成衣卖出去还不是一样的。这衣裳出自九华山,虽然不如我的春夏秋冬四件套,也是好料子做的,不愁卖不出,她没有穿过这衣裳下山,没见过旁的人,你不要卖给九华山的弟子就好了……”
衔玉磨破嘴皮,好说歹说,六套法衣,抵了八千灵石。
阮芽问:“还欠多少?”
大柱收起衣裳,转身交给身后的伙计,命他拿去清洗掉气味和痕迹,“还欠三万多呢。”
“不用怕。”衔玉安慰她,“田英还欠我不少。”
衣裳是正儿八经买的,不是抢的偷的。
虽然还欠着钱,但总归是正道来的,衔玉也是带她来看看,不然她老担心他做坏事,她穿着也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