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之女随母姓阮,唤作清容,二十年前接到九华山的时候才五岁,养了不到一年,小小幼童被挖心而死,至今没有找到凶手,也从未见过生母。
在石头村现这个孩子之后,他们并未打草惊蛇,只暗中将这对母女的祖宗十八代翻了个底朝天。
阮小花原名阮妍,是阳平县县令之女,不甘家中安排嫁人,与一书生私奔,夜间行船时书生却意外坠河身亡,阮妍那时已怀了书生骨肉,书生逝后她也没打算回家,顺水南下随便找个了个小山村定居,化名阮小花,独自把女儿拉扯大。
阮芽今天十六,而阮清容已经死了快二十年,阮芽不是阮清容,只是凑巧也姓阮,凑巧长得像。
或许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仙尊想把阮芽接到九华山,为她洗筋易髓,引她入仙途。
换别人家这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想入九华山,人家找上门就该感恩戴德,回家看看祖坟上是不是冒青烟了。
阮小花却给他们泼了无数次洗脚水,每次上门都要遭她一通冷嘲热讽。
“自己家孩子没了,就来打别人家孩子的主意,什么东西?”
“生不出来还是怎么地?你们修仙的连这点小毛病都治不好?”
“还是说仙长们驻颜有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其实已经不行了?”
阮小花曾是县令千金,身段模样自是不差,也是个识文断字的。窈窕美妇,牙尖嘴利,摇着扇子翘脚坐在院子里,把九华山里里外外都骂了个遍。
暮升三天两头替仙尊来当说客,没少挨她炮轰,还得尽说好话哄着劝着。
最后仙尊亲临,两个人关起门说了一下午,也不知道怎么说的,说得丫丫同意了,今天就是来接人的。
远远的,暮升看见一帮半大孩子朝这边走来,为的正是阮芽,一左一右两个花苞髻,蹦蹦跳跳,身边还有两只大黄狗欢快摇着尾巴。
一帮小孩嘻嘻哈哈跑过来,暮升上前去迎,走出没两步,小孩们大叫着躲开,嘴里还嚷嚷着“鬼啊”、“快跑”之类的话,一窝蜂没了影子,大黄狗也跟着夹着尾巴跑了。
暮升是个温和的性子,身材却十分高大魁梧,相貌也不算太好,络腮胡子铜铃眼,在修仙界有‘青面夜叉’的诨号。
阮芽是见过他的,在自己家门口不至于被吓跑,脸色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嘴微张着,阮芽傻愣愣看着他,想打招呼又记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想起娘亲交待的,遇见长辈,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笑,然后点头,直接走过去就行。
阮芽咧嘴僵着腮帮子笑,一边笑一边进了院门,看见娘亲刚要扑上去,扫到树下一对男女,看模样也是长辈,她继续笑,边笑边点头,螃蟹似朝着娘亲横挪过去,小炮弹一样撞到她怀里。
“阿娘!”
阮小花掏出手绢给她擦汗,“去洗脸洗手,等饭吧。”
阮芽答应一声,去井边打了水,拉了根小板凳坐在木盆前洗脸。
别人家孩子十五六岁就该许人家了,阮小花却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事,阮芽每天早上把娘亲安排的功课做完,中午吃完饭就出去玩,玩到傍晚回来吃饭,然后继续出去玩,天黑的时候回来洗漱,晚上抱着娘亲说会儿话才睡觉,天天都是这么过。
因为常在田间地头跑,她皮肤晒得有点黑,人很精神,小身板直溜溜的,脸小,衬得一双眼睛尤其的大和亮。
阮小花把她养得很好,洗完脸她就进灶房帮着做饭去了,围在娘亲身边小小声,“外面那两个,就是我的爹娘啊?”
阮小花正在切黄瓜,给她嘴里塞了一片,“怎么,害怕了。”
阮芽摇头,“不是怕他们,是怕修不好仙。”她小时候也是去测过仙根的,她没有仙根,一丁点没有。
“学不会他们也得给你开工钱,每月两百金锭,一开始就说好的。在九华山待一天就得给一天的钱,亲爹妈也得明算账。”阮小花动作麻利往碗里磕了两个鸡蛋。
阮芽美滋滋,“等我赚了钱,给阿娘买头大水牛,春天的时候咱们家也要插秧犁地。”她从一侧环住娘亲的腰,脸蛋凑过去,阮小花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
饭菜做好,阮芽端出去,走到楚鸿声面前,“叔叔婶婶们,吃饭了。”
阮小花从灶房窗户里探出头来,“叫错了。”
“哦。”阮芽改口很利索,“爹娘,长老,吃饭了。”
语气平淡,没什么感情,拿钱办事而已。
修道之人,早已不食人间五谷,同她客气两句,三个人杵在原处没动。
阮芽也不劝,等娘亲上桌,盛了饭自己捧着碗吃得瓜香,今天有红烧肉炖豆角,是她最爱吃的。
连干三大碗,肉吃光,汤水拌着米饭又猛吃一气,帮着娘亲收拾了碗筷,她手一甩又要出去玩。
连阮小花也拿这没心没肝的小芽儿没办法,拉着她去了里屋,“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不去玩了,陪娘说会儿话吧。”
大眼一转,摸着下巴琢磨,是这么个理儿,阮芽老老实实坐下,“今天不去玩了。”
这孩子先天有缺失,情感淡漠,不知变通,阮小花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的。但孩子不能总护在身边,早晚是要离开她的,有合适的机会,就放她出去历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