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起来都很顺理成章,崔则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状书,眉头紧锁,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太合理太顺利了,有些不同寻常。
“想要我认罪,可以啊,让这些人都滚出去,我只跟你崔少卿一个人说,我也只接受你一人在场的画押。”今日牢房里,王弘满身是血,提着口气跟他说话,崔则没理他,现在想想,也很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在想什么?”门边传来的女声惊醒崔则,他把东西放下,起身过去从侍女手中推过四轮车,“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院子灯还亮着,想着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就过来看看。”唐夫人淡淡道,她问崔则:“还在想王弘的事?”
崔则莞尔:“无碍,朝中的事,我能解决。”他看着唐夫人,露出从未在外人面前显现的温柔:“我怎么觉得,你近来对我关心了许多,想开了?”
“不管怎么样,日子都是要过下去的,你答应我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了,我还介意什么呢。”她说这话的时候有多从容,内心就有多恨崔则,很快,她就能报仇了。
唐夫人顿了顿,道:“听你身边的人说,王弘那里迟迟不肯松口,罪证齐全,只要他画押了,一切就结束了,拖的太久对大家都没好处,再等下去,要是王家出手干扰,你这几日的辛苦就白费了,早点结束早点休息吧。”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回去了。”唐夫人自己滚着四轮车出去,崔则立在原地,心中有了些考量。
六月十七,大理寺少卿上奏,尚书右丞王弘数项罪名成立,宣政殿上,一众朝臣默不作声,王崔两家也争了许久,该有个胜负了。
萧临渊坐在龙椅上,蔑视众生,他略微沉吟,望向王弘:“王弘,你真是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触犯律例,按罪当斩!”
萧琢抱着朝笏,微微耸肩,接下来,重头戏就要开始了。
“臣,王弘不服。”
崔则眉心一跳,他攥着朝笏的手紧,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你有何不服,证据确凿还想狡辩?”
“臣要参大理寺少卿崔则贪赃枉法,捏造罪证,故意陷害!”王弘忍着身上的伤痛,缓缓坐起,“臣与崔则积怨久矣,明争暗斗不在话下,数月之前,上元灯节在福熹斋中大打出手,臣有证据证明,今日种种都是崔则陷害!”
萧琢舒展眉眼,该来的最后都会来,布了整整一年的局,今日该有个结果的。
“那柄玉如意,根本不是陛下赐给臣的那柄,臣在温香软玉楼,也未曾说过那样的话,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王氏拿来玉如意,也可传唤楼中人作证,至于强行纳人入府并将其凌虐致死,更是子虚乌有,她乃臣之良妾,因病重离世,臣从未苛待,恳请陛下让其家人入殿,还臣以清白!”
满朝文武皆是议论纷纷,本以为都定下来了,又冒出这样的事情,现在萧临渊崔则还有崔道衍的表情都极为难看,尤其是崔则,瞪大了眼睛,只觉天旋地转。
“王弘你休要冤枉我!牢狱之中是你亲手画押,你还敢大放厥词!”
“明明是你屈打成招,支开所有差役按着我的手画押!”
崔则愣怔住了,他忽闪着眼睛,嘴唇翕动,原来是这样,这就是王弘要单独画押的原因,没有了证人,怎么说都可以。
倏忽片刻,有人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臣今日想自私一回,作为一个父亲,臣无法看着自己的儿子蒙冤,恳请陛下传唤证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琅琊王氏的家主言辞恳切,他就要一个公道。
接下来,崔则信誓旦旦的罪证,全部翻供,跟事先商量好了一样,全部都是被崔则收买后,故意陷害,当然没有那么轻易的说出来,好生被威逼利诱之下才吐了个干净。
崔则站立不稳,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福熹斋打架到王弘入狱,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就是为了逼他跳下这个坑,迫使他犯罪。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朝臣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没等这边结束呢,鼓声从殿外传来,沉闷有力,声声敲击在人的心上。
谢染一身劲装,她握了下唐夫人的手,面前叔嫂二人受了太多苦,终于要熬到头了。
“过了今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谢染满目期许,她赶在宫里人来之前离开了,余下唐夫人跟唐柯对视一眼,他们可以为家人报仇了。
两人带入宣政殿,敲击登闻鼓非同小可,若无重大冤案,紧急事宜,是要受重罚的。
崔则本就浑浑噩噩,再看到唐夫人的时候,脑子忽然就清醒了。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串通好的,她长时间来的顺从和柔和,都是在蒙蔽他。
“草民参见陛下。”唐柯双膝跪下,这宣政殿他本来也是有机会堂堂正正进来,兼闻天下事的,多年前也没有想到第一次进来会是这样的场面。
“殿下何人?何事敲击登闻鼓?”萧临渊颇为威严的说,他今天收到的惊喜不少,已经很累了,实在没什么好脾气。
“草民名叫唐柯,乃建宁二十五年罪臣唐原胞弟,此乃草民长嫂,唐原正妻唐氏。”
“唐原?”萧临渊狠皱了眉头,当年唐原矫诏,险些害的岭南蝗灾救治延误,当年判了满门抄斩,怎么还会有唐家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