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娘心中咯噔一下,可很快又想到了许多事,只觉得这话其实也没多少真实成分在。
他如今地位显赫,走到哪里都受众人敬仰,除了一个她不愿意陪着他之外,应当没有任何遗憾了。
更何况,他不是动用强权把她困在这里了么?
兰娘静默地吃饭,顾亭匀又看了她一会,缓缓说道:“阿兰,你可知道什么叫做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这些年兰娘是认识了不少字,但大多看的都是医书,那些诗词她是不大看的,但隐约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平静说道:“我只知道,你若是不好好吃饭,回头胃疼。顾亭匀,你面色不好,不如我帮你把脉看看?”
她正要伸手,谁知道顾亭匀立即把手缩回去:“无妨,我昨日才看了大夫,现下挺好的。”
兰娘倒是也没有追着他非要给他把脉,这一顿饭顾亭匀也没吃几口,兰娘早已被他看习惯了,也不去与他对视,只安静地吃自己的饭。
吃了饭,他倒是提起来过年的事情:“你是想三十那天便去娘家,还是初一再去?我都依你。”
兰娘心里早就打算,便道:“过年,自然还是在自己家过的好,我们等初一再回去百年吧。”
顾亭匀笑起来:“你说什么?自家?”
这话被他抓住,兰娘也不回应,起身便去看康哥儿,顾亭匀追过来,他如今腿恢复得不错,只拄着拐杖也走得熟练了。
他站在她身后,瞧着她抱着康哥儿,伸手摸了摸她肩膀:“阿兰,那咱们就在自己家过。”
既然决定在履霜院过年,纵然是临时下榻的别院,许多事情也要张罗起来。
其他的东西都有彰武安排好了,可一些小细节上还是要顾亭匀与兰娘定夺。
比如那春联,便要大年二十八这一日写好,风干了之后,三十那日贴上。
顾亭匀非要握着兰娘的手来写,兰娘嫌弃自己的字上不得台面,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我拿着你的手来写,会很好看的。”
他就站在她背后,握着她纤细白嫩的手腕,在纸上一一地写。
兰娘倒也是第一次觉,自己也可以写出来这样好看的字,而她这样真切地感受得到,顾亭匀写起来字,有一股异常吸引人的行云流水之感。
那是一种独特的,似乎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特质。
等顾亭匀带着她写完,兰娘又自己试了下,她独自写是写不出来那样的字的。
顾亭匀似乎看出来了,倒是笑着安慰她:“你莫要急,往后我们来日方长,你若想写,我便慢慢教你。”
兰娘看向之上那个端庄中带着劲秀的“福”字,只低低嗯了一声。
而顾亭匀也垂下眼睛,睫毛下微微一片阴影。
而兰娘想到顾亭匀的腰牌,脑子里很乱,好一会儿才假装去拿旁边的茶杯,可一个转身,额头便碰到了他下巴。
男人微微一怔,继而两人面对面站着。
曾经无比熟悉的人,如今怀着各样复杂的心情这样对视着。
兰娘心中颤,但如她所料,顾亭匀把她圈到了桌子跟前,而后抬起来她的下巴亲了下来。
这个吻又温柔又漫长,直到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才把她放开。
但很明显的是,他非常高兴,眼底是遮盖不住的喜悦。
兰娘低着头被他搂在怀里,心跳纷乱,最终才低声道:“我如今不能喝酒,但米酒或许可以,你让人去买一点米酒,大年三十的时候喝吧。”
顾亭匀自然答应了,米酒清甜,甚至不算是什么正统的酒,但他们二人喝着也是正好。
而兰娘又轻声道:“我想看烟花,可以吗?”
顾亭匀捏捏她耳朵:“自然可以。”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如今除了分开他不能答应,旁的事情他都可以答应她。
很快,大年三十这一日便到了,燕城虽然这几个月死伤过多,但因为顾亭匀从个人库房里放了许多银钱等物,百姓们倒是也都很开心,许多人家领了银钱或者粮食,都高高兴兴地准备着过年。
履霜院的年夜饭十分丰盛,莫说是兰娘与顾亭匀的饭菜好到没话讲,便是下人们吃的也都极好了。
兰娘哄睡了康哥儿,便叮嘱乳母也去吃饭。
“你去同他们吃饭,吃了之后再来伺候康哥儿。”
乳母感恩戴德,赶紧地去吃饭了。
兰娘便与顾亭匀在屏风外头的花厅里准备着用年夜饭。
丫鬟小厮都被遣散出去了,烛光下,顾亭匀始终带着笑。
他给兰娘倒了一小杯热热的米酒:“你尝尝,这一家米酒很是香甜。等吃了饭我带你去看烟花,就在这院子里放。不,这院子里会吵到康哥儿,你穿厚些去前面院子里看。”
兰娘端起来那米酒,尝了一口,入口清甜,的确是好喝。
她笑道:“嗯。”
说完,兰娘握住酒壶,倒了第二杯,又给顾亭匀增加了一杯。
这样清甜的米酒配上热腾腾的年夜饭,再加上许多年都未曾在一起吃过饭的心酸,让人心思都有些恍惚了。
而兰娘很快像是晕了一样,她眼中含着笑,又带了些闪闪的泪意。
“这酒真是好喝。可惜爹娘喝不到了。”
顾家爹娘都未曾享过他们的福气,便早早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