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娘怔怔地看着阮知府,眼泪没忍住还是掉了下来。
阮知府走后,兰娘在屋中了好久的呆。
她一闭眼,便又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在顾家日子苦不堪言,能吃饱都是奢侈,可不知道为何,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个时候还是挺快乐的。
而睁开眼,便又想起来这八年与6回的点滴,他们一起在药房里熬的每一个夜,每一次合力救治好病人时的欣喜,还有她没能救活病人时伏在6回肩膀上痛哭的样子……
一副一副熟悉的画面闪过,仿佛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生的事情。
原本她以为顾亭匀已经是过去了,可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也没有想过,他会一夜白头。
那一夜,他究竟有多伤心?
良久,是康哥儿的哭声唤醒了她,兰娘把孩子抱起来,想起来秋杏的话,顾亭匀此人这般疯魔,若是从了他,将来他必定容不下康哥儿。
兰娘心中很是在意康哥儿,纵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她没打算告诉任何人这孩子不是自己的。
她不希望康哥儿受到任何人异样的目光,她希望康哥儿长大只会,会活在善良和阳光中,被爱严严实实地包围着。
而非勾心斗角,欺骗与辜负。
康哥儿小手碰到兰娘的脸颊,孩子软乎乎水嫩嫩的手触感极好,兰娘逐渐的清醒了。
她早已不是顾家的兰娘了,从前再多的好与坏,都是过去了。
顾亭匀辜负过她,那种被人辜负的滋味有多痛苦她知道。
所以,她不可再辜负6回。
但如今她想从这里逃走,难上加难,唯有想其他的法子了。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小年到了,按着习俗家家户户都开始操办起来。
纵然许多人家生了伤心的事情,可日子还是要过,活着的人也要坚强起来。
赵怀荪的尸检尚未查出来问题,顾亭匀又写信请求京城那边尽快派一位手段更厉害的仵作,此事便只能耽搁下来。
兰娘听得见,他一日来过两次,一次是晨起很早的时候,他拄拐杖到口廊下与丫鬟低声说话。
问她这一夜睡觉如何,可有吃什么东西,叮嘱人务必要保证她周全。
末了,他又提了一句:“那小孩儿也照顾好,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
那些人自然都上心的很,兰娘抱着康哥儿睡觉,奶娘在旁边的榻上酣睡,她沉默了许久,只觉得事实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一次,便是晚上,顾亭匀忙完之后又到了外廊下问丫鬟关于兰娘的事情。
兰娘与孩子始终都在屋子里,自然没有什么问题,顾亭匀问完之后也不知道走没走,丫鬟进来问道:“兰大夫您可要用些红枣茶?”
兰娘不想喝,便道:“不用了。”
那丫鬟又道:“这屋子里您若是住着不舒服,也可以吩咐奴婢,奴婢去转告大人,帮您重安置。”
她身后有一个丫鬟送进来一只瓶子,里头是鲜刚摘的红梅花。
红艳艳的梅花漂亮的很,兰娘看了却也不觉得心情有多好,仍旧是淡淡的。
她都以为顾亭匀走了,可谁知道,仅仅只是过了一会儿,他竟然推开拄着拐杖进来了。
兰娘吓了一跳,立即道:“你怎么来了?”
她都没有穿外衣,因为屋子里暖和,只穿了一个小的夹袄,头也是松垮垮的没有挽起来。
顾亭匀隔着屏风坐在外间的炉子旁,丫鬟递上一壶茶,他喝了两口才道:“来看看你。”
实则他隔着屏风根本没看到她,兰娘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把床帐放下了,抱着康哥儿就坐在里头。
那孩子还小,嗯嗯叽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顾亭匀便安静地隔着屏风听孩子的动静。
他甚至生出来一种恍惚,以为这屋子便是自己与兰娘从前的屋子,而那孩子,是他与兰娘的孩子。
兰娘没说话,他也不说话,顾亭匀独自在那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没敢去打扰你,但恰逢你生辰,还是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看看可喜欢。”
他起身,拿了拐杖走到口,却又道:“若我们的女儿还在,也应当八岁了。”
吱吖响了一声,那人很快便走了,屋子里他身上的青竹香味也渐渐消散。
兰娘抱着康哥儿,眼睛一片酸涩。
女儿,她也是有过一个亲生的女儿的,可后来没有了。
如今算来,那孩子若是平安出生,现下也该有八岁了。
而自己的生辰日,那本是她去顾家的日子,她早已不再纪念那个日子了,认回阮家之后,父亲提到过,她的生辰日是三月初六,春暖花开的日子。
这一晚兰娘不好受,她想起来那个孩子,其实也有过非常多痛苦后悔的时候。
比如,若是当年自己没有执着于要走,若是她再等等,说不准就能赶上汪家倒塌之时,她能保住孩子。
可没有那么多如果,当初她替顾亭匀挨了一刀,被汪琬云的人打了那样狠毒的一板子,又落水,被火烧,加之次次受伤所用的药膏中皆带着麝香,那孩子能撑到那个时候,已经是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说来说去,是他们二人都不配当父母。
想到这个,兰娘就恨自己,也更恨顾亭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