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龙荧如约来了,江白昼竟然也好好的。
大长老须花白,正弯着腰,在院子里晒书,抬头望见他的身影,当场老泪纵横。
他脸上挂满岁月的痕迹,江白昼心里涌起每一个游子归乡时都会有的心酸:草又绿了,人又老了,年复一年。
除了眼泪,煽情的话倒不太多。
大长老召集来所有主事的人,郑重地接待了他们。
席间交谈,龙荧并不像在单独面对江白昼时表现出来的那样紧张,他能撑得住场面。反而是江白昼,心不在焉,很少插话,末了见他们谈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我以后不会长留在无尽海。”
最惊讶的当属龙荧:“你要去哪儿?”
他从不问江白昼是否要留在埋星邑,因为他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可江白昼竟然说,以后也不待在无尽海,他改变主意了吗?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我想出去转转。”江白昼说,“去没见过的地方好好看一看。”
偏安一隅的人,以为自己脚踩的土就是地,头顶的太阳就是天,殊不知天大地大,用一双脚去丈量,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到边疆。
以前的江白昼哪儿都不想去,只想老死无尽海。
是什么改变了他呢?
可能是因为真的见识到天地的宽广了吧。
他不想涉入人世纷争里,只想化作漂泊的浮萍,随风荡去,浪迹到天涯。
他心意已决,别人自然阻拦不得。
事已至此,长老院明白,龙荧也明白,他曾为所有人做尽努力,事成之后,当然拥有放开一切的权利。
下午有一场大宴,合乎礼节,为龙荧接风洗尘。
进门之前,龙荧纯属想多了,长老院一点也不嫌弃他的男子身,他们根本不在乎他和江白昼是什么关系,认为这是私事,外人无须置喙。
毕竟江白昼没有举行授冠大礼,既然不做大祭司,他的私事就只是私事。
无尽海不同于埋星邑,没有千百年来盛行不衰的“父姓正统”“家族传承”,既然无所谓姓氏与血缘,他的伴侣能否生养就不那么重要了。
甚至说,他想和男人在一起,还是娶一条鱼——虽然离经叛道,但不会对莫须有的姓氏传承造成影响,因此都没关系。
龙荧颇为感慨,也松了口气。
宴后,江白昼避开人群,带他来到海边。
正是夕阳西下,海面金光粼粼,海鸟成群结队地飞掠而过,鸣叫声在风中拖长,犹如一渺远的曲调。
“二十多年前,我爹就坐在这里,等日落。”江白昼轻轻一拂礁石上的尘土,坐了下来,“而我在一旁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而伤心。”
“现在你明白了吗?”龙荧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