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了那么多了,季冠军直接说:“先,我觉得您出于爱护的一片心是好的,但我不认同您所说的,如果面前有两条路,为什么不能两条都走一遍呢,为什么一定要做选择呢,反正路又不会跑,大不了来来回回多兜两圈嘛,常言道,听大道理不如行万里路,路好不好走,是要我们一步一步踩过了才知道,不去留下几个脚印,不去撞几次南墙,不去冒险试一试,那就不叫真正的体验,我明白您所说的享受和体验的意思,可如果我们按标准流程或者别人预先替你铺设好的轨道前行,虽然会走的顺畅一些,但这样的我们脚不沾地,被动且悬浮,就像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一样,肯定很难体会到您所谓的用意深远其中的滋味。”
平时只会哼唧撒娇的他,竟能说出这样一番深刻的话来,鹤蝶看季冠军的眼神,溢满了敬佩与感激,因为他所说的,正是她内心的投射,但她一贯被她妈妈压制着,每次争论往往先低头,而且每次和妈妈探讨一些问题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情绪失控,她好像从来不敢在妈妈面前尽情地表达想说的话。
暗自钦佩的同时,鹤蝶不忘用眼神偷瞄一眼妈妈的反应,妈妈的视线貌似刚从她脸上移开,她心想,惨了,这下季冠军要完了,哪想,她妈妈只是轻蔑地抽了下嘴角。
“其次,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梦想,有抱负,”季冠军壮着胆子继续说,“我记得很清楚,鹤鹤一开始的梦想是学设计,毕业后去广告公司或者时尚杂志工作,后来不知道为啥变卦了,说想开一家画室教小孩画画……”
这话鹤蝶确实说过,至于原因,大概是她那会就意识到了,她妈妈不可能放手让她去外面闯荡,她说,“小时候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孩子的世界,一盒漂亮的水彩笔,就能满足所有五彩缤纷的想象,如果我开了画室,一个小孩买一个课时就送一盒水彩笔,让他们把同学朋友都介绍来,我每天坐着数钱,我要把画室做的比方圆画室还要好。”
“那我就开一家少儿体能馆,开在你旁边,专跟你抢生意。”季冠军故意说。“那我送点什么好呢,买满我的课时,送一节你的课,你看怎么样?”
鹤蝶不满地瞪他一眼,“你会不会算账啊,万一人家只是蹭课的,上完了也不买,我不成慈善家了。”
“……阿姨你见过她那个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吗,封面是一只猴子,她每天都带在书包里,那是她的设计本,她设计的服装、包包、小饰品什么的,都非常好看,她很有设计天赋的,我猜,这些您都不知道吧?”
“看来你比我更懂她。”鹤蝶妈妈尴尬地笑了笑,“她喜欢什么我都不拦着,我只想为她铺一条最好的路。”
季冠军豁出去了:“我劝您想开点,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多没意思啊,脚长在我们自己身上,想怎么走自己说了算……”
“吭、吭……”严以瞪着季冠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家伙是疯了吗,让你帮人母女俩缓和关系,不是让你指手画脚。“他的意思是说,让您和鹤蝶多交流,话说开了,就好了。”严以极力解释道。
“严以说得对,”季冠军振振有词,“您总想控制她,却忽略了她的感受,我觉得您这样做是不对的,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负担。”
呼——严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我说什么了就对?求你闭会嘴吧!再说下去都没办法收场了!
鹤蝶妈妈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这孩子,说来说去,反倒是我的不对了,你懂什么是为人父母心吗,我巴望不得她以后的日子一眼望到头……我跟你一个毛头小子说这些干什么。”你还小,没必要跟你一般见识。她摇了摇头,细微的表情中甚至带了一丝荒谬的神情。
“您之前不是问,有没有和父母商量过吗,”季冠军是完全不管不顾了,“没有,我爸说,考不上大学就把我腿打断,但他不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他说他只会卖力气赚钱,他只关心我跑鞋是不是烂了,是不是该换新的了,他从来没有质疑过我会不会考不上,他还说,上了大学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没人管你,你就自由了。至于以后,他说,不要委屈自己,我家菜市场的大门永远为我敞开,欢迎我随时回去。”
兜了一圈,归来还是卖菜的小老板,这是一家子什么人呐。鹤蝶妈妈满脸不耐烦地问他:“说完了吗?”然后看向鹤蝶,“你们不去画室上课了?我先下楼,你们穿好衣服下来,我送你们。”
“等一下,”季冠军说,“我还有两句话没说完呢。”
啥?另外三人目瞪口呆,脸上全是骂人的脏话。
“妈……”
鹤蝶妈妈一个眼神,鹤蝶立即闭上嘴巴,她下意识地反应是避免和妈妈起争论,起身就去穿衣服了。
“你这个小孩,呆头呆脑的,嘴巴还挺利索,我这还没说什么呢,反倒让你蹬鼻子上脸了,怎么,难道我这个做妈妈的不够格,还要让你教不成。”鹤蝶妈妈明显不高兴了。
季冠军像鬼上身了似的,一根筋通到底:“不是不是,您别怪我多嘴,可我已经说到这了,就想一次说完。”
鹤蝶妈妈忍不住翻了白眼,然后站起来径直出门了。
季冠军追上去:“阿姨,鹤鹤同学真的很优秀,您对她的过度保护,只会让她失去自我,难道您真的就不在乎她开不开心吗?您就让她考自己想考的学校,又能怎么样呢?我早想好了,我们家菜市场那么大,我分她一半开画室……”
“住口!”鹤蝶妈妈厉声呵斥。
“叮!”
电梯门开了。
季冠军被呵斥声吓愣了两秒,在电梯即将关门时,紧步跟了进去。
二人对视,场面一度尴尬。这次鹤蝶妈妈先开口:“你们俩什么关系?”这句话是她第一次审视完季冠军后,始终不太想正视的问题。
季冠军急不择言:“你想什么呢,我们清清白白的,什么都不是。”
你小子那点贼心思,都快呼我脸上来了,清不清白的我能不知道,我看着像什么眼瞎耳聋的大傻子吗?“那你未免有点太不知好歹了。”出了电梯,鹤蝶妈妈冷言道。
“……”季冠军傻愣着品味了好久。
等他回神跑出楼门,鹤蝶妈妈已钻进了车里,季冠军啪啪拍车窗,“阿姨你听我说,鹤鹤她喜欢热闹,不喜欢孤独一个人,我们约好了一起考北京的学校……”
“谁们?”
“我……染和,严以,还有林好,我们几个朋友……”
“太远了。”
“啊……原来你真的不在乎啊?”
季冠军百般失落的语气,倒让鹤蝶妈妈心头陡然冒出几分愧疚。唉,人人都羡慕她有一个漂亮的女儿,但她这个当妈的却操碎了心,总是担心这个,害怕那个,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为她保驾护航。女儿是甜蜜的负担,她不可能不爱,只是顾及不了许多,也没办法接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无法想象。
看到另外三人出来了,季冠军迎上去。
“鹤鹤。”
鹤蝶轻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严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