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琴酒来说,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先生于无声中溃不成军,好像对面平静举起的不是一把枪、而是钻心的藤蔓,尖刺从中探出,把那颗冷硬的心脏扎了个粉碎。他起先不敢置信,甚至愿意相信这是先生的某种策略与伪装,不惜付出这样的代价,都是由于对面是个难缠的敌人而已;可琴酒终归不能隐瞒自己的眼睛。属于杀手的冷静本能也在头脑深处一再出警告:不是的。……不是的。若是先生想的话,早就有数十种办法杀死持枪的那个男人。可是他没有。先生没有去杀死胆敢冒犯他威严的人,……那么,就算再怎样痛恨,琴酒也不会这样做。
琴酒抬起墨绿色的眼睛,隐在漆黑礼帽的阴影下,一言不地注视着他的先生。
那双惯常被称为“恶犬”的冰冷眼底,浮现出狼一般的狠绝。
至于五条悟,……五条悟倒是笑了起来。
他在许多小细节上简直与他的老师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由此也继承了不少属于太宰的习惯。越是痛越要微笑,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微小的共同点罢了。
他向后仰靠着坐在椅上,明知道无法从座位上站起来,此时却慢吞吞换了个姿势,交叠了双腿,把十指交叉着放在膝上。
穿着高级黑色西装的五条家家主,就这么噙着笑意,仰起头来望着他的老师。
“你还没给我调过酒呢……老师。”
五条悟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现在想想,就连那个小偷都和你在酒吧里喝过酒、差不多吧,反正被我逮到就是在那里嘛。总之,这可有点不公平。”
那双摘下了漆黑眼罩的莹蓝六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拥有36o度全视角的六眼,拥有足以计算出无下限咒力的大脑,五条悟不需有多费力、就从记忆深处翻检出曾经的图景。
一幅幅图画从眼前翻过,无一不栩栩如生、无一不完好如初。这是五条悟这二十年来惯于去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够给他带来慰藉的事情,……至少回忆里的老师不会突然从面前溜走、再也消失不见。五条悟脸上依然带着惯有的轻飘飘笑意,只是有一瞬,这笑容突然加深了些许。
——明白了。
老师执意要走的原因、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老师的原因。
老师欣然赴死的原因、除了最后却始终不曾真正选择死亡的原因。
老师提起“横滨地标大厦”时微妙的笑意。
老师操控着整个咒术界的权势、又毫不留念放手的理由。
老师执着于寻找“无效化道具”的目标。
还有、
“在别的——本来的世界,我和你是朋友。在这个酒吧喝着酒,聊些无聊的话打时间。”
屏幕里,老师微笑着这样说。
五条悟同样微笑着,从脑海里翻找出曾经的那一幕。
秋夜。骤雨。
东京咒术高专的宿舍门口。
来自【主世界】的五条悟与来自【if线】的太宰治默然相对。
“你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