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里这几个字显得孤零零的,没有什么依傍,却沉沉地叩在陈觉心口。他转开脸去看了一眼窗外的树,隔了好一会儿才正回来,静静地看着宋珂,眼中有种隐晦的疼惜。
“没必要向你解释,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纹的是我的名字,而且纹在这种地方,还说是你自己的事?”宋珂嗓音微微有点抖,不是觉得被冒犯,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觉却说:“当年你纹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
宋珂神色恍惚了一瞬,继而凝声:“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那只是一份纪念品。”
“那你就当这也只是一份纪念品。”陈觉定定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替他拨开眼前的一点碎,“之前做过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最后悔的一件就是曾经跟别人在一起。我知道你不可能再原谅我,没关系,你忘不掉我就陪着你。任何时候,跟任何人,只要我脱了衣服都会想起那件事,想起我曾经有多让你伤心。”
这辈子他永远都会带着这种负罪感,哪怕今后时间拉长,长到有一天他真的放弃宋珂,尝试去接受别人,这份负罪感也会伴他度过余生,度过跟其他人的每一次。他需要这份负罪感来提醒自己,再也不要忘记宋珂,不要忘记宋珂曾经对自己的感情。
第64章都过去了
宋珂听懂了,陈觉是想要赎罪。
可是没人要求他这样做,因为说到底,很多事根本没有谁对谁错。它只是生了,造成的伤害再也无法逆转而已。陈觉以为自己亏欠宋珂的,靠着这种方式可以赎罪,宋珂却并不需要他赎罪。
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却又没有结果的感情,人的第一反应是忘记。假装它没有生过,假装它从你的生命里路过,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两个人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陈觉问:“宋珂,我可不可以抱你?”
他的眼睛里有灯光的倒影,奇异的明亮,奇异的温暖,却也饱含一种无声的不确定。宋珂没有说话,结果他的呼吸忽然靠近,温热的嘴唇紧紧地贴上来。
触碰的瞬间理智如雪山崩塌,过去的那些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宋珂脑中空白了一瞬,呼吸都停滞,全身上下的感官只剩下贴合的唇,还有陈觉握着自己的两只手。
好几秒过后才回过神,用力将人推开。
陈觉的脸颊一侧,耳际到鬓角那片还带着伤,梢半湿未干。宋珂起身站到远一点的地方,溺水一样重重地呼吸着,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他说:“对不起。”
以为他是为刚才的事情道歉,宋珂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质问他他却停了一停,眼眶里泛起血丝:“对不起,宋珂,我真的没有办法再骗自己。”
太辛苦了,他做不到。假装不再爱宋珂,假装不在意宋珂跟别人在一起,强迫自己跟宋珂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就此放手,他就是死也做不到。
宋珂把目光移开,听到陈觉的嗓音缓慢却清晰:“你知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今晚的一切都很不真实,就连陈觉的话也很不真实,宋珂以为自己又犯病了。转过身去站在沙旁边,看见窗户上凝结着一点水汽,看见外面那挂月亮,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再一开口,声音哑得自己都快不认识:“可是我已经可以没有你,你又知不知道?”
这话是真是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也许就是赌一口气,也许就是还没放下之前的一切,谁知道?可他偏偏知道一点,他跟陈觉之间仍然隔着一段不可跨越的距离,关乎仇恨,更关乎一个人的自尊,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抹去的。
许多东西,无形,无状,却比爱情甚至是性命都重要。假如因为这些东西他们两个再回不到从前,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陈觉静默良久,终于说:“我知道,你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
“所以以后再不要那样了。”宋珂面无表情地凝视他,“我们两个只可能是同事,是朋友,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再有刚才那种事,咱们两个就再也不要见面。”
陈觉手指微微地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走的时候楼下灯已经暗了,客厅没有人,地板的水也已经擦干净,仿佛今天晚上什么也没有生过。
到玄关,宋珂扶着鞋柜穿鞋,陈觉从后面将外套递给他,两人甚至没有对视一眼。
“不用送了。”他说。
陈觉就那样停在门口。
一直到走出别墅,走出庭院,走进外面那条寂静的马路、昏暗的夜色里,依然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
宋珂觉得有点儿冷,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薄风衣。
那天晚上他梦到爸爸,爸爸躺在医院的走廊里,身上照样裹着一件薄薄的衣裳,冷得瑟缩。爸爸的手那样枯瘦,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却没有一张属于他们父子俩的病床。
这一切都是陈宗义造成的,而这个人甚至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如今爸爸已经离开多年,老家的那些人几乎都已经把他给忘了,忘了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热心肠,忘了这样一个寂寂无闻的出租车司机。可是宋珂还记得,记得那么多的父爱,记得那么多的痛,记得睡在医院走廊,哭都不敢哭出声音的许多夜晚。
这一生能不能忘得掉,谁也不知道。他只能固执而顽强地活着,把对爸爸的思念和对未来的希冀藏在时间里,慢慢地去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