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李放在地上,元嘉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眼前的小瓦房看起来比记忆里的模样要漂亮得多了。只是记忆里从未上锁过的大门落了锁,昭示着主人不在这里的事实。
池塘依旧是那个池塘,竹林还是那样的竹林,四周的山坡还是那样的山坡,除了小瓦房有点变了——了,适合人居住了。
没搬家之前,他们就住在这里,屋子很黑,元嘉总是害怕。因为太黑了,安静的环境里面,可以听到更加轻微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放大了。而有一次被锁在这房子里整整一天,得不到任何回应之后,元嘉对这里就更是害怕。
害怕狭窄的黑暗空间,有人管这种现象叫幽闭空间恐惧症,元嘉却没有暴露过这个问题。
只是回到了这里,看到这栋房子,又想起了曾经而已。
从度假村回家的时候,妈妈就已经给她买好了通往这里的车票,告诉她爸爸就在这里。
其实好久都没有叫过“爸爸”这个词了,它的读音分明是最简单的,可在自己的嘴里转了多少圈,也没有办法叫出来。
其实父亲在对元嘉的事上,没有什么错,但就是做不了什么。对元宁明这样能干好强的女人而言,无法有作为的男人又缺少担当,甚至能拿刀威胁她的男人,就不是什么好归宿。第一任丈夫命短,因为电器过旧生的火灾被烧死在了家里,于是元宁明的第一任就这样结束了。
对于自己的婚姻,元宁明依旧是抱有乐观的期待的。因为生了这样的意外,政府对元宁明也有补偿,也算是不菲的财产了。那之后对元宁明献殷勤的人不少,只是元宁明自己看的很清楚。偏偏也就是王一平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入了元宁明的眼,也就顺理成章的结婚了。
然而,第二任婚姻并不幸福。其中缘由元嘉说不清谁对谁错,元宁明和王一平的矛盾第一次爆,也就是在她得了幽闭空间恐惧症的时候,而搬家之后,是越来越多的争吵,生活水平也在越变越差,元嘉除了看他们争吵,掀桌,甚至会看到他们各自动刀。
那场面看上去是说不出的可怕。可即使是这样的场面,元嘉也勉强着自己去面对这一切,而父母从一开始的避让着她到后来就是在她面前也肆无忌惮地争吵,吵架升级到动刀。
元嘉面对凛冽的刀锋,她只能颤抖着站在他们的中间,害怕他们真的对对方出手,产生不可挽回的过错。但他们即使不想伤她,也还是因为吵架、打架伤到她,动刀的次数多了,也有错手划过元嘉的时候。
那时候鲜血总是沿着手往下落,在冰冷的地板开出血色的花,他们也就扔了刀,马上带她去医院。模糊的记忆里,她也不知道亲人的刀到底是父亲还是母亲落到自己身上的。
这样的经历却并没有让元嘉变得很内向,她认为自己的行为维护了自己家庭的和谐。只是六年级的时候,确实无法继续了,缘分到头了。母亲很冷静的告诉她,他们离婚了。
那时候要说自己很难过的话,其实并没有。只是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甚至伤害自己,无视这些危险,来维系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最后换取的只是他们冷冰冰的离婚书。
她的努力都是没用的,她做一切最后都只能换取失败。
元嘉反思之后,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很快的这种想法被元嘉延展到了生活的各个方面,于是元嘉陷入了一种深度的自我否定之中。
那时候的心理问题已经严重到元宁明带着她辗转看了不少的心理医生,成效也都不大。小升初的考试也有了失误,元嘉就只好去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小中学学习。也是这同一时期,元嘉变成了一个内向的人,不再对外界敞开心扉。
可即使如此,她也是个温柔的人。相信着外人都是好人,自己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自己好。但她不会经营她和别人的联系,她只会看着。不会主动靠近,但若是有人靠近,她会想用自己的一切去示好,想让他们留在自己身边。
现在想起来,这样的想法确实是有点太愚蠢了。
元嘉眨眨眼,将眼眶之中的湿意逼回去。她颤抖着自己的手,摸出了上过油的钥匙,打开了这一道旧锁。
对父亲,元嘉其实没有什么埋怨的情绪。她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用医生的话来说,她自己封闭了部分记忆。现在的印象也仅剩下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他总会宠爱地把自己捞到肩上,让她骑在脖子上带她穿街走巷;或者是口袋里没有钱还是要给她买她喜欢的小零食……
日子过的很贫穷,但这也不算什么。父亲宠爱自己……后来的伤害存在着,也无可磨灭。但元嘉始终是爱王一平的,她其实真的很想他。
有的东西分不了对错,也无法谈论原谅还是不原谅。有的人,也永远无法真的完全割舍。
房间里的摆设有些乱了,但是没有多少灰尘,人能摸到的地方,都很光滑干净,而小角落总是被人忽视的,积存了很多灰——父亲做清洁永远都是只做明显的位置。
元嘉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唇角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
元宁明给了她选择,要不要来这里找父亲。如果要来,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来,元宁明自己是绝对不会来找王一平的。
元嘉一夜没睡,最终拿了钥匙和车票,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