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岁小孩的城府,哪里懂的这不过是馥娘姐姐让她在家歇息的“心计”,平安坊左邻右舍几代的熟人,进个脸生的都要被门槛坐着纳鞋底的婶子帮们瞧上个半天,哪里需要人看家呀!
做了好吃的,湘榆又是个懂事可爱的好孩子,馥娘心情颇好。
午后下了一场雷阵雨,小巷子里的青石板路高低不平的几处有积水,馥娘踢着裙子,嘴里哼的是“丁香花”,忧伤的歌也因为她的心情透出了几分欢快。
“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歌才唱了一半,馥娘便瞧见了不远处一个瘦瘦高高的熟悉身影,立即放下了提裙子的手,朝着那方向挥了挥手:“爹!”
宋兆巍也瞧见从小巷抄近路过来的馥娘了,上前几步:“闺女,你怎么来接阿爹了?”
显然是没有料想到回家还有闺女接,宋兆巍脸上都是欣喜。
他身旁几步远之处还有几个穿着华贵的,眼神也没多往这边看,扬州口音,应当不是阿爹的熟人,只不过是过路的外地人罢了。
不是阿爹的朋友,馥娘自然是不会理会的,但不知怎得,阿爹似乎神色有异,一点不想让她靠近这几人一般。
“快家去吧!阿爹肚子要饿的咕咕叫了!”闺女大了,宋兆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般牵着她的手,只不过拉住了她一边衣袖,急着带她家去。
这般反常,倒是让馥娘好奇心起了,脚步更慢了些。
外地人这边来,他们父女俩那边去,虽要分道扬镳,但还是有数息的时间能让馥娘听几耳朵他们说的话。
“饿了,饿了,快些走罢!”宋兆巍微微皱眉,拽着闺女袖子的手又紧了紧,本就是怕闺女听见这几个扬州人说的话,多生口舌,又让闺女心里难过。
“知道了,阿爹,我们家去,晚上烧了排骨,还做了油豆腐红烧肉,阿爹你定然喜欢,对了,还有香豆干,佐饭吃也成,空口当零嘴吃也成,阿爹明日走的时候都带上。”
“阿爹是大人,哪用的着吃什么零嘴,闺女自己留着吃!”
宋兆巍见馥娘神色未变,只当她没听见这几个扬州人说的话,心放宽了些,听到闺女叽叽喳喳像个小雀儿一般说着关心他的话,心中欣慰又自豪。
他的女儿,那些扬州人知道些什么!
归家路上,馥娘与宋兆巍闲话家常。
宋兆巍月余未归家了,昨日深夜到家,馥娘早早睡了就未打扰她,晨起,馥娘要磨豆子点豆腐,宋兆巍最多也就帮她磨几圈豆子,送两趟豆腐,天亮还要同赵大人去做事,也无时间与馥娘闲聊。
现在能在归家路上与闺女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听她说那家货郎送来的豆子好,后街的猫娘生了小崽,若不是家里要做豆腐,就抱一只回来养这类再小不过的事情,宋兆巍心中也十分慰怀。
他家馥娘如此之好,温柔贤淑、宜室宜家,他都舍不得她出嫁,做的豆腐也是天下顶好吃的豆腐,那几个扬州人有眼无珠,还什么不过如此!
宋兆巍拦的便是这个。
那几个扬州来的外地过路人,便是中午去宴香楼点了一桌豆腐宴的客人,方才路过讨论的便是,闻名豆腐西施的豆腐而来,今日尝过了也才不过尔尔,空有虚名罢了。
宋兆巍一听便知道这几个扬州人说的是他家馥娘做的豆腐,当即心中便不快起来,但他幼年家逢巨变,外人前喜怒不露面上,况且也不愿在这街头与人起口舌之争。
本想快快走了,归家他自己多夸夸闺女的手艺,没想到还未抬脚,便瞧见了个娉婷声影从小巷深处袅袅而来。
正因如此,宋兆巍从馥娘一来便急着回家,不过肚子饿了也不算借口,他早早闻见饭菜香味,确实腹中空空。
见馥娘笑容未改,宋兆巍当她没听见那几个扬州人的话,或听不懂那扬州人口音浓重的官话。
其实馥娘听见了,也听懂了,她上辈子处于信息爆炸的时代,各地方言都能听懂一些,别说扬州话了,粤语她都听的懂,这几个扬州人说话虽然和现代扬州话略有不同,还本朝官话,扬州话夹着说。
但馥娘心有玲珑七窍,只听懂几个关键字眼,也能猜透这几人谈论的是什么了。
自己做的豆腐被贬低了,其中一人还作了诗,从豆腐升华主题到世间沽名钓誉的现象。
馥娘生气吗?
她不生气。
这几个扬州人说的也没错,豆腐再好吃也就这样了,这几个扬州人还算懂礼之人,没在街头议论“豆腐西施”,只论豆腐。
馥娘觉得自己也没啥立场去指责人家,更何况后边人家说的已经不是豆腐,而是世间沽名钓誉的现象了。
再者说了,那豆腐宴也不是她做的。
气什么?
回家和阿爹和和美美吃一餐团圆饭不好吗?
没到家前,宋兆巍说:他这么大个人了,还吃什么零嘴啊!
到家之后,宋兆巍尝了一片馥娘做的香豆干,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本来只是想在馥娘最后一个素菜炒好之前随便吃点垫垫肚子,没想到反而停不下来了。
馥娘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就现她家阿爹就站在装辣味香豆干的食盒前,满手的辣油。
再瞧一眼本来装着打算让阿爹明天带走的香豆干食盒,已经下去小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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