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嫂一下涨红了脸,她娘家是海边殷实些的渔民,虽然衣食不愁,可放在赵家看来就是没文化贫穷的亲家。
平日里她干活最多也就罢了,还总是时不时挨婆母冷嘲热讽。
赵老大一无所知,只乐呵呵给自己亲娘递一把烤栗子:“娘,尝尝。”
待到晚间,赵老爷从官衙里回来,赵家两位老人便在房里单独吃的,其余两房也各吃各的。
赵大嫂将中午的香辣海蜇酱汁留着拌了些胡瓜丝,又将白菘和山药用玛瑙肉的汤底炖了道菜,最后煮了个丝瓜豆汤便做晚饭。
她往两房各自端完才上自己房里吃饭。
正吃着,却听得外头有响动,她轻轻揭开窗棂,却见老二从正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碟子菜,满满正是中午扒拉出来的。
她登时心里酸楚不已,推推自己丈夫:“你自己看。”
赵老大看完以后无知无觉:“你这人也太多心了些,一定是二弟去爹娘房里正好碰上吃饭才端一口菜过来。”
“那你现在去房里看能不能蹭一口?”赵大嫂今日受了气,说话也一改往日的温和。
“这……”赵老大犹豫了一瞬,这才说,“老二家有两个孩子呢,咱们就你我二人。自然不同。”
说到孩子,便是赵大嫂的心病,她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当初要不是我去雨里搬淤泥也不至于滑了胎,我小月子里你娘便喊我起来做饭洗衣,我也不至于落下病去。”
“你看你,老是翻旧账!”赵老大动了怒,“女人家讲究温柔可意,你整天絮絮叨叨背地里骂我娘!”
说着便撩开手筷子,起身批衣往巷子外头的五间楼大街夜市上去寻乐子。
赵大嫂含着泪将碗筷收拾了,又想起总不能不给人家回礼,便去赵夫人房门外头问:“娘,给恒家备些什么回礼?”
赵夫人扬声喊道:“备什么回礼!她家将赁金讲得忒低,已经算是我大大仁慈了。”
想了想又道:“你回屋记得喝符水,那是保你生男的!我花了十文钱才求来。”
赵大嫂心里沉沉的,应了一声。
赵夫人舍不得花钱让她去瞧郎中,却总是催她生孙子,有时又去巷子口的神婆那里求个不值钱的符,叫她喝下去。
赵大嫂平日里都会乖乖喝符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将符纸点燃放进碗里化成水后,又倒了。
她取出一个粗陶碗,将娘家送来的虾皮装了一碗,这才趁着夜幕道:“娘,我去瞧瞧夫君怎的还不回来。”说罢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去。
恒夫人正念叨着这房东却是个吝啬的,就听见外头有敲门声,钱嬷嬷开了门,就见一个头戴青布头巾的青年妇人。
她端着一碗虾皮,笑道:“我是这户房东的大儿媳妇,今日收到你们端来的菜着实好吃,特意端了一碗虾皮送过来。恭贺邻居乔迁。”
钱嬷嬷忙将她迎进正堂,端上来五色果盘,她陪恒夫人说了会话。
恒夫人见她虽然衣裳简朴,说话却进退有度,眼睛也清明,并不东张西望,有一副庄重样子,心里倒有几份欢喜:“平日里若得了空,便来寻我说话。”
赵大嫂应了下来,恒夫人正聊到如今到了临安,往来人手不足,正要雇些帮厨的事。
赵大嫂便心里一动:“不知我可去么?”
恒夫人一愣,赵大嫂便捏着裙角:“实不相瞒,我娘家不富裕,夫君又不得婆母喜欢,如今也赚不了几个银子,便想学些菜式也好为以后分家打算。”
恒夫人沉吟:“如今我家给帮厨一个月开五百文的工钱。不过,你要是来,倒要你婆母家人愿意才好。”她虽然人善些,可并不是第一天出来行走江湖,万一赵家自己闹起来,岂不是带累了曼娘?
赵大嫂便道:“也好,我回去问问家里人。”实际上心里清楚,赵夫人天天嫌弃她没个进项,巴不得她能出去赚钱呢。
待她出去,曼娘便有些不解:“娘为何帮她?”
恒夫人叹口气:“你中午送过去的吃食,若是赵家有心回礼怎么会等到晚上才回礼?”
“何况赵大嫂等灶房里收走虾皮还要拿走陶碗,若是赵家人都知道,她大可等明日再来拿。”
“娘的意思是:赵大嫂自己背着婆母回的礼?”曼娘猜测。
“可不就是,听她说在婆家什么都做,也是个苦命人。”恒夫人叹道。
待到第二天,赵大嫂便装作不经意问婆母:“娘,我今儿买菜遇到了恒家仆人,那边说他们酒楼雇帮厨呢,一个月可得五百文,我有些想去,您觉着呢……”
“五百文?”赵夫人一听就有些心动,“我带你去谈条件。”
赵二嫂有些不情愿:“娘,我们还没分家,您好偏心,先叫大嫂出去赚钱。”她一盘算,这大嫂不在,家里那些杂活岂不是自己来干?
“这有甚偏心的?我务必叫他们把你大嫂月钱交到我手里。”赵夫人越想越合适,这个老大媳妇乡下出身,官话都学了好久,在家要吃要喝,倒不如去恒家还能赚些钱回来。
如今老三在学堂每日里可花费不少银钱哩!
赵二嫂一看不对,又忙道:“娘,我们赵家毕竟是皇亲,岂能抛头露面做这种事?”
“你嫂子姓夏,又不是我们赵家血亲!有什么干系?”赵夫人早盘算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