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就去街市上先找了个中人,让他在酒楼附近寻摸房子。
临安城里因着房价太贵,租房大为兴盛,连宰相都要租房住。有些祖居临安城的居民,单是靠着这赁房钱就能大赚一。
因着得来太容易,还被人称作“痴钱”2,意思是痴呆都能赚到的钱。
很快被恒夫人寻摸到,原来恒家酒楼背后这条巷子里有一户人家的房子正在出租。
这户人家是一个没落了的宗室子弟。
本朝绵延至今,一开始尊贵的宗室子弟因着繁衍生息也逐渐没落,只不过有个赵姓的国姓,论起门第财富有些连富庶员外都比不得。
这户赵姓宗室应当也是如此,将祖上留下来的院子隔开两半,自己家里住西边,将东边一面拿出来租赁。
恒夫人拉着曼娘来瞧房子,她倒很满意,大宋规定“庶人舍屋,许五架,门一间两厦而已”1,而这户人家因着是宗室的便利不用受那些拘束,因而房屋修得高房大舍,天花板上覆榇着考究繁复的斗八,气派得很。
赵家当家娘子在旁觑着她们穿衣打扮华贵,心道这一波生意稳了,因而自夸自耀:“不是我说,我家爷在衙门还当着差哩,又有皇亲的身份,寻常宵小不敢来门上侵扰。”
这却说到恒夫人心坎里去了,她就不放心曼娘独身一人在临安,如今能有个门户依靠,自然是大好的,因而不顾曼娘反对三下五除二便想定下这门租约。
赵家当家娘子心里欢喜,忙上前趁热打铁:“我也是喜欢这小娘子生得水灵,有心要做这单生意,你们若租,我便宽限三日的修整日子不收你租金。”
这话一出,恒夫人还没说什么,曼娘先皱起眉头:“夫人这话我却听不懂了,《宋律》有云:赁房且有五日的修移之限,第六日才可收租。怎的夫人只给我三日?”
原来对方不是乡下土包子。
赵家当家娘子心里一紧,赔笑道:“小娘子性子忒急,我说得是住进来时三日,搬走时两日,这加起来不正好是五日?算不得违律。”忙将那想占便宜的心思收敛起来。
“那便好。”曼娘上下打量她一眼,“夫人这院子可便宜些?”
先从气焰上打压对方,再细谈自己条件,这是行商的道道,曼娘用这一招,竟然将赁金从十五贯每月谈到八贯银子,还要对方提供些胡床之类简易家具。
饶是如此她掏钱的时候都觉得肉痛,如今酒楼正在扩张,她还想雇佣些大厨和跑堂呢,来去都要银子呢!
恒夫人却不高兴,赵娘子走后立刻卸下笑脸:“你一个女子,口口声声谈财,到底有失体面。”
曼娘一个头两个大:“娘!如今爹爹不在,您也赶紧回浦江去照应家里生意可好?”
谁知恒夫人不打算走了:“浦江生意有你五堂伯和九堂姑照应,我这些天瞧下来,他二人为人谨小慎微又正直,每旬做了账交给恒福看,他们互成犄角,我每旬看看账册便好。”
说着便招呼自己带的婆子丫鬟拆行李:“我便住在临安看着你,等你的终身大事有靠了我再走!”
饶是曼娘再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了:爹不在,大哥又失踪,娘心里正烦闷着,便是要上天揽月当女儿的也只能扶梯子。
好在她还能脚底抹油借口酒楼要忙先行告退。
恒夫人果然是早有准备,带了三个陪房六个丫鬟,一船行李,等曼娘晚上再归家时,那间租来的小院已经灯火辉煌。
院内一个大水缸几尾金鱼在缸里摇曳,尾巴拍得水花响,廊下挂着几笼百灵、黄莺儿,兀廊上一排牡丹芍药在青瓷花盆里含苞待放,灶房下热水烧好,几个丫鬟打起帘子,争着抢着笑道:“大娘子回来了。”
曼娘目瞪口呆。
恒夫人不满瞥女儿一眼:“大家娘子要有大家的做派!”
“果然有娘在就是不一样。”曼娘反应过来,笑嘻嘻蹭到娘亲跟前撒娇,“娘可要吃点什么?我亲手下厨给娘做些。”
恒夫人哪里舍得女儿下厨:“我自带了厨娘过来。只不过明儿倒可整治些伙食送给房东并左邻右舍,也是我们搬进来的礼数。”
这却是应当的。曼娘应下,第二日便做了些吃食叫钱嬷嬷送与左邻右舍。
邻居们也热心,不多时并送来回礼,有告诉她们扫帚哪里买的,有送箸瓶贺礼的,有端一篮子法鱼干肉的,还有送胶煤、圣堂拂子这些居家用品的。
恒夫人一一整理回礼,点头称是:“箸瓶插几枝桃花,雅致,这是白主簿娘子;端法鱼干肉的家里是开肉铺的屠家夫妻;送胶煤、圣堂拂子的住在巷口的林员外家。甚都没送的是房东赵家。”
钱嬷嬷点点头:“夫人整理的是,我们这房东委实有些小气。”
“管她小气不小气,反正我们赁房钱又讲下了价钱来。”曼娘不以为然。
赵家人正在吃曼娘送过去的美食。
一碟子蒜烧鲳鱼,一碟子玛瑙肉,一碟子糕粉孩儿鸟兽,一碟子香辣海蜇。
俱是家常吃食,却都用一水的粉白瓷碟子盛了,装在朱漆桐木食盒里一层层,看着就觉得清爽讲究。
“啧啧啧,还真是户讲究人家。”赵大嫂先上来感慨几句。
赵大哥将她手打落:“娘还没看,你翻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