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牧套上外套,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馒头叼在了嘴里,含混道:“不用了姥姥,我就拿这半个就行了,先走了哈。”
从村里到沛市,车程需要四个小时,贺兰牧一路都压着限最高线开,花了两个半小时,在晚上八点钟的时候见到了委委屈屈缩在派出所接待室的祝宗宁。
派出所有暖气,但接待室暖气供得不好,平日里趾高气昂、精致讲究的小少爷,此时坐在连坐垫都没有的木头板凳上,披着不知道哪位好心的民警借给他的军大衣,脸上还挂着不知道在哪蹭的两道黑,头乱糟糟的,简直从头到脚都写着一个“惨”字。
但就是这样,祝宗宁也与这里格格不入。
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娇养长大,和他们这些在外头摔打蛮来的是不一样的,祝宗宁就该是娇气的,被人护着宠着,不该受委屈,也不该吃苦。
所以贺兰牧是真的没想到祝宗宁敢这么不管不顾追过来的。
在家里,祝氏是祝宗宁的依仗,任祝宗宁怎么折腾总有人给他兜底,不会出什么大事,可这是人生地不熟的外地,祝宗宁一个进出都要又保姆助理跟着的小少爷,一个人只身跑过来,真出什么事怎么办?
可祝宗宁就这么跑过来了。
他想过祝宗宁对他的死缠烂打是出于求而不得的不甘心,是出于未曾尝试过的奇感,又或者是多少的确有一些愧疚和喜欢,但不会长久。
但现在祝宗宁出现在这里,他那些不确定的猜测就都站不稳脚跟了。
骄傲跋扈的小少爷的确是长大了。
贺兰牧揣在口袋里的手握了下,在民警喊出声之前先开了口,叫那头垂头丧气缩成一团的小可怜:“祝宗宁。”
祝宗宁又冷又饿又累,之前他给贺兰牧了那么多消息,贺兰牧都没有搭理他,虽然派出所的民警说贺兰牧答应了会来接他,但祝宗宁其实是不信的。
这么晚了,外头又冷又黑,贺兰牧怎么会来接他一个炮友呢?
他没抱希望,可却听见了贺兰牧的声音喊他的名字,祝宗宁“唰”的一下转过头来,看见贺兰牧真的站在门口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眨,生怕是自己累出幻觉来了,眼睛眨一下,面前的贺兰牧就会消失。
可那个“贺兰牧”不仅没消失,还朝他这边走了两步,连喊得称呼都变了,喊他:“宁宁,过来。”
——贺兰牧真的来了!
这个意识后知后觉进入祝宗宁的脑袋里,他不由得屏住一口气,生生憋住了鼻头的酸意,老老实实地往前走了几步,垂着脑袋说:“牧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军大衣是人家民警同志的,贺兰牧把衣服还了,将自己的外套裹在祝宗宁身上,问祝宗宁:“你自己外套呢?往东北跑,穿个毛衣就出门?”
“火车上热。”祝宗宁委屈地抓紧了还带着贺兰牧体温的皮夹克,贪心地往贺兰牧跟前又凑了点,“我脱了塞进行李箱,但是行李箱丢了。”
贺兰牧:……
这小偷也忒没有职业道德了,偷人财物也就算了,反正祝家有钱,连衣服都不给剩下是怎么回事!
他在心里腹诽那个偷东西的,又在派出所立了案,签了字把人给带了出来。
还是那辆熟悉的越野车,祝宗宁拉开副驾驶的门爬上去,眼睛四处乱瞟,很快眼尖地在椅背位置现了两根长头,还现了一颗旺仔小馒头。
——他果然让玫瑰花精坐副驾驶了!
祝宗宁酸得够呛,死死抿着嘴系上安全带,把贺兰牧的外套也盖在自己身上,屁股跟被扎了似的坐不住,小狗圈地盘似的到处蹭。
贺兰牧跨上驾驶座,反手一拉安全带,问祝宗宁:“你干什么呢?”
祝宗宁嘴快:“屁股痒。”
贺兰牧:……
个小兔崽子是现色诱这招好使了是吧?
祝宗宁秃噜完,也意识到这三个字充满了歧义,瞬间安分下来,没话找话地说:“牧哥,我以为你不会来接我。”
贺兰牧瞥了他一眼:“第一回自己出远门?”
“嗯。”祝宗宁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以前都是小张助理和我一块,而且坐公务座,这回太着急,买不着票,坐的二等座。”
贺兰牧在地图上搜索附近的宾馆,还得考虑星级,毕竟也不能真给祝宗宁弄到那种小旅店里头去,找了几分钟,确定了定位,才又说:“那你还敢自己跟过来。”
“我怕你不回去了。”祝宗宁抱着贺兰牧的那件夹克不撒手,“你以前你跟我说过,你就喜欢到处跑,之前二十出头的时候好几年都不回家。”
原来听进去了,而且还记得,贺兰牧往祝宗宁那边看了一眼,祝宗宁刚刚在接待室冻得白的小脸现在红扑扑的了,看来是暖和过来了,贺兰牧把车载空调温度调了调,提醒祝宗宁:“我不是微信告诉你了,出门一个月,谁说我不回去了。”
“一个月!”祝宗宁一着急,秃噜了实话,“那么久!那玫瑰花精都能跟你好上了!”
贺兰牧一挑眉:“玫瑰花精?”
祝宗宁:……
靠,嘴快了。
他眼神不敢跟贺兰牧对视,四下乱飞着:“就是,那个谁啊。”
于是就错过了贺兰牧嘴角一闪而过的笑。
贺兰牧还不知道祝宗宁现了“在路上”账号的事情,更不知道评论区那些评论对祝宗宁造成过什么样的巨大伤害,以为是谢寻年那一束玫瑰花的后遗症延续到现在,有点好笑地反问祝宗宁:“那你过来能有什么办法不让我们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