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哥闔上摺子,掃了一眼眾人,道:「今日暫且如此。幾位愛卿回去後將邊關籌備諸事寫條陳上來。」
見眾人應聲,壽哥又點了沈瑞的名,似要讓他留下來回話,可是半晌,終還是揮揮手,叫他先回去盥洗更衣,表示明日再召他。
沈瑞心道壽哥怕是自己也沒想清楚,還要再思量思量,而他,現在也急著回家。
眾臣告退魚貫而出,張永、張會都有公務在身,告了聲罪先一步走了。閣老們則要往值房去議事。
梁儲笑眯眯以座師姿態喊沈瑞同去,表示還要仔細問問河南的事。
卻是那邊王華以極不客氣的一句「現下且顧不上河南」回絕了,直接將沈瑞打發出宮了。
王華本就對梁儲把沈瑞弄去河南一萬個不滿,而楊廷和心知之後肯定要商量張永戍邊的事,也不希望這個與張永關係不錯的女婿摻和進來。
沈瑞亦不想蹚這趟渾水,正好借著這話行禮告退。
出了宮門上了自己馬車,沈瑞便吩咐張成林:「你先一步回家去,看二老爺在不在家,若是不在,去書院請他回來,就說我有急事。」
青澤書院如今名氣頗大,城郊那片地後來也按照登州蓬萊書院的模板,打造了個略小號些的「大學城」。
京城地貴,寸土寸金,比不得登州山地要多少有多少,「大學城」的規模上自然要小許多。
規模雖不大,可從南邊兒請了行家來,又有沈玥這丹青高手幫忙,全盤蘇州園林風格設計,亭台樓閣極是雅致,一時極受京中文人雅士追捧。
許多翰林越發樂意空閒時間來教幾節課,作個「客座教授」,也就有越發多的學子衝著這風光、衝著這名師,樂意來此間讀書。
沈洲現下基本長住青澤書院,就連三老爺沈潤也常愛往書院園子裡住上些時日。
這幾日因知道沈瑞要回來,他倆這才從城外歸來,早早在家等著了。
沈瑞到家匆忙更衣盥洗一番,便請了兩位叔父到密室中。
都知道他剛從宮裡回來,又在密室之中,沈洲沈潤都是面色沉凝,等著沈瑞開口。
沈瑞看了沈洲片刻,沉聲道:「好叫二叔知道,如今,有個機會,能叫張家倒下。」
哪個張家?能與沈洲說倒台的張家,除了有仇的建昌侯府不做他想。
沈洲猛得站起身來,「什麼?」
三老爺沈潤也忙問:「可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那是太后的娘家、頂級的外戚,若是他家倒了,那只能是宮中出大事了!
沈瑞扶了沈洲坐下,能明顯感覺到他強壓下來的激動。
家中獨苗,十六歲就中舉的少年才俊,本應前途無量的,卻無辜殞命。
就算這錐心刺骨的痛能夠被十來年的時間沖淡,但,仇人還活著!
仇人,還動不了。
這「忍」字,便是扎在心上的刀,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
偏這仇人,還囂張至極。
數年前是硬將名聲壞了的女兒張玉嫻嫁給沈瑾,這幾個月又將幾乎害了沈家婦楊恬的女兒張玉婷放出來,還訂給了害了沈理的沈家前女婿張鏊。
簡直欺人太甚!
聽著能扳倒張家,沈洲如何能不激動。
沈瑞握了握他的手臂,幫他平復情緒,才說出今日之事,「皇上想御駕親征,太后趕在眾位閣老都在乾清宮的時候,叫人傳口諭,言說不許皇上去,還說,要收養幾個宗室子弟在宮中,其中,就有寧府小公子。」
三老爺聽罷便立時道:「必是寧藩攛掇的!打頭年寧藩的人進京起,滿大街就都傳寧藩給張家送了重禮。」
他很快就明白了沈瑞的意思:「若是寧藩反了必然牽連到張家。只看,牽連多深了。」
寧藩有不臣之心,外人不敢斷定,但這十年前松江遭遇「倭禍」時沈家人就知道了!
張家收了反王的禮,攛掇太后將反王的兒子養在身邊,還妄圖作皇嗣養,他日不判個從逆就怪了。
三老爺看了一眼兄長,向沈瑞道:「當初劉瑾當政,陷害了不少人,一些人不願回鄉,就往咱們家書院裡來教書,你二叔都是大開方便之門。劉瑾倒了之後,冤案平反,不少人起復,咱們家也是盡了力的。如今這些人有在翰林院的,也有在都察院的……」
林富當年就是如此,後被沈瑞舉薦到登州任知州,如今再升知府,已算得是「沈黨」的中堅力量了。
沈洲也緩緩的點了點頭。
當年立這書院,也有想培養些學生出來幫襯沈瑞的意思,只是他的學生要在朝廷立足尚且還早,倒是收的這批落難的「先生」們是現成的人手。
「先吹些風聲出去,只等寧藩舉了反旗,便彈劾張家。」三老爺道。
「都不用咱們家吹風,」沈瑞冷冷一笑,「今日的事,李閣老雖在殿內便說了要求禁傳,王閣老也讓劉忠去料理內官這塊,但,太后既能挑閣老們都在的時候說出來,顯然不是臨時起意,她宮中必然有人早知道了,她今日話一出口,外頭的寧藩勢必要大肆宣揚的。」
沈瑞問道:「二叔,三叔,你們想,寧藩會以什麼藉口起兵?」
「清君側?」三老爺道。安化王是列出了劉瑾的十大罪狀。
沈洲則道:「昔年靖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