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即便與自己沒有直接關係,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當年沈瑞沒少跟著大舅哥應酬文會,與藍田多有來往,他深知此人最是直爽,不喜繞彎子,因此迎了藍田入後衙,便直接引入密室,細問京中情形。
藍田擺手道:「不必擔心,是我父親想參寧王,又想整頓鹽法,怕我參加今歲春闈時被人利用混淆視聽,故此讓我再等三年。」
他自嘲一笑:「左不過也等了這許多年,哪裡又差這三年。」
沈瑞也不由嘆氣。
沈理南歸併未來河南見他,只讓心腹捎了厚厚一沓信,仔細與他分析了京中形勢,讓他在外也要多加小心。
張會那邊時不時送來的消息也表明,寧藩對小公子入嗣這樁事並沒有死心,將會卷進去更多人。
藍章如今要直接對上寧藩,自然要做好萬全準備,將可能被攻訐的隱患都解決掉。
只可惜了藍田這樣的才華。
沈瑞一時也不知道該安慰他點兒什麼好,只得轉移話題,又問他此來河南目的。
「我多少懂些醫理,老師讓我過來,看看你所說的那軍醫學堂,還有藥廠。」藍田笑道。
沈瑞眼前一亮,瞧了瞧藍田,試探著問道:「藍兄可是要往輔的四夷館去麼……」
藍田道:「聽老師提起過此間情景。『有事,弟子服其勞』,不過盡我所能為老師分憂罷了。」
又笑道:「我那堂叔父也指望我將蓬萊書院開到河南來,聽聞如今河南正興起開醫館,我看倒是先開一家蓬萊醫學堂才是正經。」
沈瑞不由大喜,藍田是那種經史子集、天文律歷無一不精的全能型學者,又隨其父在撫州任上多年,庶務也是打理得清爽明白,能留在河南,實是他一大助力。
藍田既答應留下來,便很快進入角色,將他這一路上所想醫學堂、藥廠規劃一一說了出來。
末了又問沈瑞道:「我聽龐子闊說了邊貿種種,他說你們在尋能讓草原大量需求的——你可想過藥材?我是說,獸藥,成藥。」
草原生存全靠牛馬,獸藥確實是草原急需,且是將長期、大量需求的。
正常給人用的藥品當然也是有限額的,畢竟也算戰略物資的一種。
但獸藥畢竟有所不同,人畜皆可用的那部分制為粉末、丸藥等成藥,便能有效防止再度被製成傷藥了。
沈瑞輕嘆道:「想在彰德推廣藥草種植時也想過,只是了解後才知道,好的獸醫竟也是難尋。」
大明因有馬政,因此早年是十分注意獸醫這塊的。
洪武二十八年曾規定:「民間每二十五匹種馬(永樂以後改為五十匹)設一獸醫,由農家挑選聰明俊秀子弟二、三人學習,定業一人,如醫治無狀則撤換。此外,每州設獸醫二人,每府設獸醫一人,無品階,到年終更換。」
然隨著馬政逐漸敗壞、各地財政日益緊張,獸醫們是幹著最累最忙的活計,卻常常被剋扣月銀糧米,生活得不到任何保障。
即便是在驛站里為官馬做獸醫者,也因著難以靠那可憐的俸祿養家餬口,而多半消極怠工,另謀生路,真正鑽研的少之有少。
如此,在河南地界,這抽選獸醫成了農家沉重負擔,避之唯恐不及。
當初登州多山地,並不適宜養牛馬,獸醫也不多,後沈瑞推海貿,登州自遼東大批購入牛馬,6家辦事向來周詳,獸醫也是給配齊的。
在登州逐漸繁華,百姓收入漸多,牛馬也入尋常人家後,獸醫的待遇自然不再是問題。
故此在山東時,沈瑞並沒有注意到獸醫這個群體的狀況。
直到來了河南,還是接連受災後的河南,他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
沈瑞嘆道:「我已向京中請旨,看能否調太僕寺、苑馬寺中懂獸醫的人過來好生教教本地獸醫。也讓人往山東去尋高明獸醫了,只是路途遙遠,這一來一回,耗費時日良多。等學成再製藥……」
那就不知道耽誤到猴年馬月了。軍情不等人吶。
說罷,沈瑞目光灼灼盯著藍田,他既然提起,應該是已有腹案。見他聽自己說完,仍一派淡然模樣,便忙一揖道:「還請藍兄教我……」
果然,藍田笑著雙手扶他,道:「恆雲客氣了。我也讀過些牛馬經,或可幫著和本地獸醫們切磋一二。」
第六百九十五章克紹箕裘(五)
正德九年,又逢京察之年。
上一次藉由京察大動干戈,還是在正德三年,劉瑾趁機大肆清理劉謝餘黨。
風水輪流轉,而今朝里朝外皆以為這次京察是要清理閹黨餘孽了。
果然,都察院這開年頭一炮,便是打向與劉瑾有瓜葛之人。
只不過,這人並不是閹黨。而是,寧王。
南京十三道御史羅鳳等言:「寧王自交通逆瑾,陳乞護衛,愈生驕恣,掊克富室,侵奪腴田,淫刑酷法,動至滅族。始於省城及於鄉境,利之所在,百計牢籠,商旅不敢出入,舟楫不敢停泊,民之受禍何可勝。」
又言:「撫按三司為其所餌,莫敢喙息,寧坐視民患以負君恩,不敢輙賈奇禍以忤宗室。」
滿朝譁然。
寧王可是一直自我打造賢王形象,從最早的上表希望將他的孝順懂禮寫進孝廟實錄里,到朝廷推出宗藩條例時積極舉報其他宗枝不法獲取了訓飭宗枝不法者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