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想不明白,长大后便懂了。先生高义,若他一走,这里的孩子势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学上。就算席引昼能将所有的孩子都接来,那孩子们的父母呢?就算能把大人都接来,他们的活计又怎么解决?段挚一介读书人,将读书人那一套气节看得极重,自然不屑麻烦别人至此。
但席引昼到现在也没想通沈家小妹——也就是现在的沈驰景,为什么拒绝了他。
难不成也是读书人的气节?
幸而沈驰景争气,竟在科举一试中得了个开天辟地的女状元,凭自己的本事来了京城。初来时,席引昼并没认出来她。毕竟二人只有几面之缘,他又只知其姓未晓其名。直到后来,二人谈起授业恩师时,才吃惊地现竟是同一人。
扬韬街聚集了全青州最贫穷的几十户人家,也聚集了人性最恶的地方。仓廪实而知荣辱,这里的人连饭都吃不饱,谁愿意跟你谈道德品行?席引昼自小在这里尝遍了人间冷暖,只有先生和沈家小妹引了束光予他,叫他在多舛之道途中走得没那么坎坷。
“哥?哥!”
“哥!”
江泉清挥着手在席引昼面前乱晃,才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想什么呢?我们到了!”
看着眼前的街道,席引昼方才若有若无的那点伤感烟消云散,失声喊了出来:“这是扬韬街?”
江泉清被他问的有些怀疑自己,复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图,笃定道:“是扬韬街,没错。”
“怎么,兄长以前来过这里?”江泉清看着失神的席引昼,问道:“是因为和以前变化太大了,所以你认不出来了?”
“不。”
席引昼喃喃道。
恰恰是因为它和以前一模一样,别无二致。一样的破烂不堪,没有半点改变。
他盯着街角,疑虑窦生。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狗胆通天,竟敢私吞皇子托人送来的珠宝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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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京郊宅中。
“你怎么把沈致放到郊外了?”一路跟着沈驰景过来,徐舟横累的喘粗气:“你还有公事在身,每天大老远跑来照顾他,方便吗?”
沈驰景推开虚掩着的门:“这是太子的宅院。他说若是把沈致放在京中,怕给他下药的人仍图谋不轨,便开了个郊外的宅子,又请了些人做陪护。”
“呦。”徐舟横邪笑一声,小声八卦道:“对你哥都这么上心,可真是爱屋及乌。”
“你还好意思说?”说起这事,沈驰景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毫不客气地将徐舟横拽出了屋门,劈头盖脸就问:“那天晚上,为什么把我扔给席引昼?”
“我这不是……”徐舟横似是颇得意于自己的行为,邪魅一笑道:“帮你们促进促进感情嘛。”
“……”沈驰景恨不能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大哥,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自从我们穿进来之后,许多情节都变了?席引昼他对我根本没兴,你冷不迭地把我扔给他,万一他以为是我设计这样低俗的剧情想要接近他怎么办?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就是因为他没兴我才得帮你制造兴嘛。”徐舟横郑重其事道:“你有没有好好想过,他到底为什么对你没兴?”
“……”沈驰景死鸭子嘴硬:“他爱有没有。”
徐舟横直接忽略掉她毫无意义的回答,绕着沈驰景走了一圈,啧啧叹道:“大概是因为你太没有魅力了。要不就是……你是不是太主动了?”
沈驰景收回了试图暴捶徐舟横的拳头,仔细回想了一番,惭愧地低下了头:“好像、好像是的。我好像在第一次见他时,就说……说要以身相许……”
徐舟横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说这种胡话呢?太露骨了!要知道,你贴的越厉害,他就越觉得你没劲!”
沈驰景方寸大乱,急得口音都出来了:“那咋整?”
“不急。”
徐舟横神秘一笑,眼睛一眨,道:
“钓他。”
第19章扬韬街的往事
徐舟横的办法很老套。
无非就是欲拒还迎、欲说还休。说到底了,不就是告诉自己要矜持一点吗?
沈驰景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听他的话。席引昼本来就对她没一点兴,自己再故作姿态,到头来怕是只有顾影自怜的份了吧。
要是在自己那个世界也就罢了,席引昼再好看,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帅哥罢了,就算黄了,左不过再换个人。可在这个如履薄冰的地方,原主本就是个易受陷害的体质,如若再失去太子的庇护,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年都难说。
沈驰景正抵着门框沉思着,刚为沈致施完药的医生走了出来:“沈姑娘来看兄长了?放心,他中的毒不深,最多只用两天,便能恢复以前的样子了。”
恢复以前的样子?
沈驰景突然转过身来,恳切地看着医生:“文大夫,小生的兄长幼时误食了药物,导致他脑子……出了些问题。您神医妙手,可否帮助他将多年前的病一并诊治了?”
见医生犹豫着没吭声,沈驰景咬了咬牙,开口承诺道:“小生现已入户部当差,每月都有固定的薪水,来日定节衣缩食为兄长治病。您开个价吧!我一定付得起!”
原主既能考上状元,二人又是一母同胞,想必沈致服药前也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这样混混沌沌了此一生,未免也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