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蔷感觉到脖子上的手越卡越紧,令人难以忍受的寒气慢慢地侵袭着她的全身。
女人的手也是冰冷的,很难说这寒气是女人带给她的,还是因为逐渐流失的生命力让莫蔷自己也逐渐变得冰凉。
“杀了我,”她像是念经一般地反复念叨着,“杀了我吧……”
就在她意识弥留的时候,脖子上的手冷不防地被移开了,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拥入了一个冷冰冰的怀抱里。
“你不能死,你死了你爹娘的仇谁来报?难不成要一辈子都看着这些外族的狗贼,骑在我们靖国人的头上吗?!没有杀光戈尔族男人之前,你绝对不能死!”
女人紧紧抱着她,不停地呢喃着,滚烫的泪水流进了莫蔷的鬓中。
不知道为什么,莫蔷觉得女人好像说的人就是女人自己一样,她竭力抑制住喉间的咳嗽声,犹豫着伸出了手,“好,杀光他们!”
女人年长莫蔷两岁,名叫6满满。
两人互通了生平才现她们都来自一个县城,只不过一个来自城南,一个来自城北。这也让她们彼此更加亲近了些。
或许是因为被6满满救下的关系,莫蔷也竭尽所能地帮助着其他受到虐待的女人们。
万玉儿便是其中之一。
万玉儿来自隔壁县城中的一间花楼。
她的遭遇更加凄惨一些。
早在金国入侵靖国的时候,她便被当地的富绅们进献给了当时金国进攻的将领。
金国的将领自诩名门世家的后代,一举一动都要讲究风姿礼仪,所以哪怕对于万玉儿这种身份,骨子里再是鄙夷,也会保持面子上的礼貌。
那一段时间,万玉儿的日子还算好过。
甚至在金国将领离开靖国的时候,还给她留下了一些钱财傍身。
万玉儿理所当然地收下了,从她被迫卖身的第一天起,她便明白,为了活下去,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掉的。
这么些钱财是她应得的,也是她这段时间提心吊胆、尽心服侍的酬劳,有什么拿不了的?
万玉儿都已经计划好了,等她攒到了足够的钱,就想办法给自己赎身。
赎身之后,买一栋小巧的院子,春来赏花,夏来听雨,秋来闻桂,冬来观雪。若是还能交上个把要好的姐妹,闲时聊聊天解解闷,那真是神仙都不换的美好日子了。
当然,凭借她的姿色,一直都有客人想帮她赎身,有的也承诺娶她为妾。
不过,在花楼中的这些年,来来往往的男人她见的多了,楼里姑娘和嫖客的悲剧也见了不少。再加上花楼的出身终究是不光彩,哪怕是被人纳为小妾,也一样是受人掌控和鄙夷,自然而然的她便只想着自己给自己赎身。
没想到世道愈不好,赎身的钱攒了大半,戈尔族的士兵们又来了。
这群来自草原的大老粗们,可不像金国人那么讲究。
或许是没有了礼仪教化的约束,他们原始的侵略性强的可怕,对金银财宝和女人们的一贯态度,便是抢光、抢光、全部抢光。
万玉儿作为当地小有名气的花魁,已经尝到过一次甜头的富绅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呢?自然再次被富绅们打上了主意。
她倒也机灵,知道此一时非彼一时,戈尔族的士兵可不比金国的将军那般讲求脸面,还懂得怜香惜玉,早在得到消息的时候便策划着逃跑。
可惜她时运不济,逃出去还没有过两条街,便被富绅们派出来的家丁们寻回。
“小娘皮,贱骨头,伺候谁不是伺候呢?”
“你跑不了的,你的名册我们不日就会上交,你根本就出不了城。”
“还是仔细着点自己的皮相,你还地靠这个来抱住自己的性命呢。戈尔族的男人,可不会把你当人看!”
他们将万玉儿押在其中一户富绅家中,让家里的正妻和两个小女儿轮流看管。
正妻总是沉默着来,沉默着走,不论万玉儿怎么叫骂,都像个泥菩萨一般全无火气;大女儿年约十二岁,已经有些通晓世事,看她的眼神总是压抑和愁苦;小女儿只有五六岁,还是一团稚气,难以理解为什么她和姐姐要看着这位漂亮的姨姨,又为什么忽然就不能出去玩了。
没有一个人能够说话的日子,是难以忍受的,尤其是对于万玉儿这样身在花楼中的女子,每天身边都是宾来客往,热闹又寂寞。
万玉儿只能自己自言自语,有时候是一连串难以入耳的野话:“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想把我关到什么时候?!狗杂种们,自己不敢去杀敌,只会拿无辜的女人撒气!”
有时候是一些难言惆怅的话语:“我闻到桂花的味道了,忽然想念桂花糕了,要是能够尝一块就好了……”
结果第二天,送来的餐食中忽然就多了一块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桂花糕。
万玉儿笑了笑,小口地、珍惜地吃了起来。
那日之后,似乎是双方都有了默契。
万玉儿总能在屋子里看到一些小东西,有时候是一支含苞待放的鲜花,有时候是一份味道不错的甜点,还有的时候是一筏娟秀的小诗……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正妻还是大女儿给自己的,但她知道,这些细小的、微不足道的东西,却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温暖,正在真切而缓慢地治愈着她千疮百孔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当来到万玉儿房间的,只有小女儿一个人。
“怎么回事?你娘呢,你姐姐呢?”
小姑娘哭哭啼啼,“我们跟着爹爹去参加宴席。结果……有一群大胡子男人,他们……将娘和姐姐都带走了……”
万玉儿颤抖而虚弱地出声:“怎么会……她们都是大家族中的好女郎……”
小姑娘猛地冲过来抱住她,嚎啕大哭。
紧紧地抱住她,万玉儿的神色令人不忍心去看。
良久,她喃喃开口:“合该我去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命运,伺候谁不是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