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我记错了的话,你……”
她其实前面在洗澡的时候一直在看他,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就觉得自己以前好像真的确实是在哪儿见过他。
但因为时间实在是距离现在有些太过久远,她一时之间甚至都不能确定他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谢寅听到这话后,用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小巧的下巴:“你先说。”
“如果说错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往她脖颈下方看了一眼,“你再戴罪立功?”
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袁夕瑶没好气地用手掐了一下他坚实的胸膛:“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可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好色之徒。”
“嗯。”谢寅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笑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不过我好色的对象,仅此唯一。”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里轻轻地闪动着温柔热切的光芒。
她看着他的眼睛,思绪不禁飘到了好几年前。
那个时候她年纪尚轻,却已经加入了红军组织,正一心一意地利用假身份隐居在上海的某户人家里早出晚归地为组织做事。
那是个雨天。
她刚和上线在书店接头回来,途径一条小巷的时候,忽然现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青年正被几个军统的人压在角落里踢打。
那些人西装革履,但浑身都透着一股流里流气的气质,嘴里还不断地骂着一些粗鄙的脏话。
那个被殴打的男青年一声不吭地受着他们的殴打,全程连一声闷哼都没出来。
“真行啊!”带头的那个这时朝那个男青年吐了口口水,“算你是根硬骨头了!”
那男青年听到这话,原本埋在手臂里的脸庞微微往上一抬。
从袁夕瑶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清秀的侧脸,以及平静的视线。
多么奇怪。
明明他才是被殴打的那一个,他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居高临下。
那些打他的人,被他看得不禁有些憷,齐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又壮起胆子踹了他几脚:“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她的身份敏感,组织对她的宗旨一向是少在外头沾惹上什么是非,以免身份暴露。
可那天,她不知怎的,不经思考便直接抬步走过去,挡在了那个男青年身前。
“几位长官。”她打着伞,浅笑嫣嫣地对那些人说,“下雨天的,在外头淋着雨多难受,早些回家休息吧。”
她长得好,那些人便不自觉地收敛了一丝刚刚的怒气:“……你是这臭小子的谁?看着有点儿眼生,以前没见过你啊!”
“我是他远方表妹,这些天刚来上海。”她语气镇定,“我哥性子很硬,难免容易与人引冲撞。今天不管他做了什么,我先代他向各位长官道歉。”
她语气客气又无懈可击,那些人对视一眼,也确实觉得在这儿淋着雨怪难受的。
带头的那个这时没好气地瞪了地上的男人一眼:“管好你这疯狗表哥,别让他再来招惹我们。再有一次,我们一定把他送牢里去。”
她淡淡笑了笑:“好。”
等那些人走后,她回过头,现原本坐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颇有些费劲地靠在墙边。
他清俊的脸上满是淤泥和伤痕,身上的衣服又皱又旧,可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却从长长的额下有神地盯着她。
袁夕瑶看了他几秒,说:“你是怎么会招惹上他们的?”
男青年沉默片刻,才淡声开了口:“他们经常欺负普通老百姓。”
“偷、抢、骗……无恶不作。”
“稍有人不顺他们的意,他们就会对对方动手,或者直接把人抓牢里去关几天。”
“平时我一直会帮着邻里和他们对着干,所以早就和他们结下了梁子。”
袁夕瑶:“那今天呢?”
“今天他们闯进我邻居张叔的家,睁着眼睛瞎说他是红军的编外人员,要把他抓回去给皇军交差。张叔都六十多的人了,哪能挨得了他们的折磨?”
“于是我骂他们是皇军的走狗,把矛头引向自己。”
她望着他身上各种青青紫紫的老伤口,心想他今天是真的硬生生用这一顿打,才勉强让张叔逃过了一劫。
确实是根硬骨头。
两人相对无言,袁夕瑶想了想,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一块干净的粉色手帕,麻利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淤泥和血迹,而后将手帕塞进他的手心里。
“我也很讨厌他们。”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讨厌到想让他们和皇军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还老百姓一份清静。”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里的手帕,目光幽深地望向她。
“你的初心是正确的,但你必须要变得比现在更强,将挨打变为反击,才能用更好的方法去保护更多的人。”她将手里的雨伞朝他那边倾斜过去,“我觉得,你可以选择加入红军。”
“红军”那个词,在当年,是普通百姓都不敢放在明面上去说的,是但凡在公众场合提及,就会立刻被闻风而来的皇军及其走狗抓起来带走的。
但那也是所有人心中,对自由、对民主、对未来最美好的期盼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