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当然知道,可他就是隐约有一丝不安,等回过味来时,他陡然勒住了辔头。
“不对!”
一些细节此时此刻在他脑海中慢慢回拢。
“啸云军的人不是傻子,寻常的魏国将领说什么还家眷,岂能轻易取信?除非那燧州城里的正是封琰!”
一国之君,一言九鼎,只有这个份量才足以让他们动摇。
在这个前提下,公西宰才有把握让啸云军叛,才能用来威胁他。
“啊!”朱明暴躁地大吼一声,一鞭子抽在旁边的雪松上,扑簌簌的雪花落下时,他对着空荡荡的古道大喝道,“时不与我!时不与我!”
就差那么一点,其实他只要坐镇军中,他的大军就拼死扛着那三江会和桐州城的魏军,扛到燧州城的封琰战死,扛到他的大军回来同他汇合,他就赢了。
偏偏他退了!
周围的燕军将领们一个个也回过味来,一时间个个声音颤抖,勉强道:
“陛下,好歹那魏主不可能突破重围,眼下咱们还是……”
旁边的雪松上,雪花扑簌簌地落下,却不是因为朱明那刚才充满郁愤的一鞭子,而是来自这朔州古道前方的马蹄声。
响亮、健硕,是南方的马。
暗蓝、金黄、橘红色的天光依次染过头顶上北地的天穹,迎着光的地方,古道的另一侧,老地方,老人马……以及一张比之当年成熟、锐利了不少的面容重出现在了朱明眼前。
朱明的喉咙尖锐地疼痛了起来,远远地,他就看到封琰脸上还沾着血,带着无数沾血的铁甲之士,看样子是刚从燧州那边的战场,杀过一场才堪堪抄近道赶过来。
“你多少年没带过兵了?所谓大燕中军,是真的废。”
朱明如同咬碎了这两个字一般:“封……琰……”
“那句话怎么说的?”
封琰素来冷峻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他酣战时最张狂的一面,他肩上扛着的刀划过一轮如冷月般的弧线,刀尖所指之处,是朱明惊怒交加的脸。
“你已经被我将死了。”
第126章夺位
同一个日升日落间,炀陵度过了宫乱的一夜。
这一夜间,整个内当值的大多数魏国官场的都被押在宫中,四面宫门都被禁军死死地封锁起来。
起初,宫中还严防死守,贺家率领的禁军以“有刺客残党”的名义把控了起来,等到了天亮,宫禁还是把手森严,连轮值的臣都不得入。
到了午时,一封军报随着快马从炀陵城北门送入兵部。
“报!陛下五万水军在帝江彼岸失去音信!帝江关曾派艨艟前往,却被冰凌阻隔于中流,只见得大江彼岸隐有火光冲天……”
兵部的几个留守的老将差点没吓得坐在地上,好不容易定下神来,连忙勒令兵部上下缄口,带着军报匆匆向宫门奔去。
而到了宫门前,才看到羽林营统领跟在李太师为的一帮文官后,将宫门前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而本来因背痈复正在家里调养的李太师正站在马车上叫骂——
“姓贺的老鬼,汝这老匹夫!谁给你的底气敢夺宫篡位!老夫受陛下之令镇守炀陵,待陛下凯旋之前,必将尔头吊于城门之上!”
“……”太师那李家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
兵部尚书忙推开众人,挤到李太师跟前,道:“太师,前线不妙啊,请看此军报。”
李太师终于歇了嗓子,火将那军报看罢,登时脸上从青至红、从红白,一阵变幻之后,不由得悲愤大吼:“大魏将亡于小人之手也!”
喊完这一句,李太师整个人昏倒过去。
宫城门口的大乱并未影响到宫中宣政殿里上演的荒唐一幕。
“……诚如先前所言,大魏八世皇帝封逑第十九子封琰,矫诏夺位,实为谋逆,念其抵抗北燕贼子薄有寸功,不予追究。而今昌宗之嫡子、八世帝封逑重归大统,当还朝,今后朝中上下当同心戮力……”
宣政殿上的宫宴已冷,下面坐着的魏国大小官吏们看着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影,满肚子不是滋味。
封逑,这可是封逑,这辈子唯一的建树就是因其事迹过于昏聩,以至于和他相关的话本养活了不少书铺。
“贺公!”终于有年轻人还是气不过,道,“陛下领重兵远赴帝江北岸迎接太上皇,如今我等却在京中说这等还朝之事,下官以为不妥!”
他也不是胡乱开口找死,“领重兵”这三个字就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就如今来看,封逑身边能依仗的就是以贺公为的世家贵胄们,能动用的不过万余,哪怕是当真控制了炀陵城,只要封琰能班师回京,随便让中州大营围个城,那这伙乌合之众就散了。
第一个人质疑了,接二连三的便有更多人站出来。
“下官也以为不妥!”
“岂有天子在位,而太上皇自诏得位的!”
“陛下以忠勇治世,虽偶有出人意表之举,但人望匪浅,天下子民自陛下得承天统以来,未见寸土失地,却不知太上皇有何建树!”
最后一句骂得极凶,平日里这些当言官的承袭夏大人的风范,只要我占理,骂圣不要命,反倒叫一直盯着睚眦的封逑回过神来。
不待贺公说话,封逑便厉声道:“汝是哪路世家!安敢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