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浑浊,需要圣人引导。但可惜的是,天子往往无法成圣。”
乐修篁逆着光坐在阴影里,看着闻人清钟道:
“清钟,我们脚下这方大地,需要的是薪火相传的圣人。”
“但老师眼中的圣人与那以贤德成名的古之圣人又有所不同。”
乐修篁做了个“请”的手势:“何以见得?”
闻人清钟道:“老师以为,伊尹是圣人吗?”
乐修篁道:“伊尹是圣人,君主不忠于国,贤臣何必忠君。”
闻人清钟又道:“那老师以为,武侯是圣人吗?”
乐修篁轻轻摇头:“武侯不是圣人,因为圣人不可以为了周全自己的忠名而令昏君毁国。”
闻人清钟道:“现有两国相争,杀一百万人可结束乱世,否则将南北对峙数十年、遗祸千万人,那当下这一百万人,圣人杀不杀?”
“杀。”
乐修篁说得毫不犹豫,闻人清钟笑了:
“所以,在老师看来——圣人之道,可弑君王、可杀忠良、可屠百姓,然否?”
“然也。”
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闻人清钟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我质疑老师的想法。”
“你七年前已经说过了。”乐修篁淡然道。“其实为师始终不解,你虽成不了圣人,但也的确是治世之资,何以突然质疑为师的道?”
七年前越王入京之前,原本在齐王身边的闻人清钟突然回到乐氏门庭,在众弟子前公然质疑乐修篁的圣人之道。
嫡传弟子质疑授业恩师,否定他的学说,乃大逆不道。
“因为我现老师找不到那种圣人,老师看中的‘圣人’,但凡抹灭了人心的,都成了魔。”
乐修篁下棋的手一顿,良久,他说道:“你是否疑惑,我为何会收她入门?”
“弟子正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你走了,我需要一个魔障,一个让她成圣的魔障。”乐修篁道,“你为你自己考量时,向来很聪明,不想当这个魔障,但这个魔障总有人要来当。”
“若老师不为阶下囚,这世道当如何?”
乐修篁道:“若无封越王,今日之天下当为燕国,十年内,西陵公主将弑君夺位,不计代价蚕食诸邦扩充版图。而我将逐步威胁朱瑶兮的君位,自陈构陷秦家,逼迫夏洛荻与朱瑶兮联合成势,而我死之后,一山二虎终有一决,她将杀朱瑶兮成圣……再过几十年,她便知道,该是自己成为魔障,迎接下一个圣人的时候了。”
闻人清钟嗤笑了一声,他看似恭敬的表面功夫也省下了,道:“我就晓得,老师在玩一场没有赢家的赌局。便是有封越王,老师也早早把这场大戏搫画好了,我那可怜的师弟就算命大点,磨到最后也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