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别怕,左右不过一刀……不,听说下面死得越惨的鬼越凶,你看我一会儿要不要嘲讽他们几句,让他们给来个大卸八块什么的,这样哥就能变成厉鬼,让那些大鬼小鬼的都不敢欺负你……”
“清仰,以后你长大了,要记得你不是鬼胎投生,你是我兄弟。”
潮水般的人声渐渐近了,少年人清亮的眼底渗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嗜血之意。
……纵人死如灯灭,而战意熊然,刀剑加身,大笑归黄泉。
月色如血。
刀,饱饮了血,零落的残肢作土……这些人,生前勾心斗角,死后,好歹这一身血肉浸养了这片草木,算是令人嘲讽的善果。
少年人的耳朵渐渐听不到声音了,痛觉麻木之下,一身浴血犹然未觉,只是不着调地想起了那年哪家的酒水最醇香,或者哪家的姑娘最娇俏……
这么一想,以前祸害了那么多妹子,如今死了也不算冤,只是可怜了清仰。
终于,周围那些喊打喊杀的阴影纷纷停滞了动作。
叶求狂一度觉得自己是死了,看什么都一样,直到刀柄自染满鲜血的手里滑落下去,溅起一片碎玉似的冰凉。
今年的雪,来的够急的。
他依稀记得下雪的夜总是格外静谧,那些鼠辈啊猫辈啊鸟辈啊虫辈啊都窝进巢穴里了,偶尔有溜达的狼翻找着雪地里藏着的兽尸,也是轻手轻脚,绝不会吵了人安眠。
其实也就只有人的脚步声这么吵,那么浅浅地踩进雪地里,由远至近,听起来就像是那种白色的狐狸化作的妖怪一样,没准就顺着你窗户烙下的烛光来敲你的门。
……等等,我还健在?
叶求狂胡思乱想的时间略微有点长,等到费力地睁开眼睛,抖落眼睫上的雪花时,视野里刚好缓缓掠过一个人影。
那些纠缠在耳畔的喊杀声莫名归于沉寂,周围也再没了那些刀光剑影。
叶求狂第一印象就是妖怪,等到那人面无表情地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后,他忽然就想起来有个性情奇特的族姐教他的一个到现在为止才半懂不懂的形容词——
苏。
这人长得太苏了。
族姐说长得好看到苏的境界的人九成说话都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矫情文艺腔,虽然大多不是什么坏人,但通常你和他说不到两句话就会变成脑残。
——脑残是何意?
——就是你一见钟情爱她爱到死去活来最后你成为了她的后宫之一每天过着拈酸吃醋甄嬛传一样的日子。
本来智商就有点欠的叶求狂被吓得精神了,一脸愕然地看着那人面无表情地拿出一本封皮有着日月轮一般诡美图纹的书,翻开看了两眼,步子一转走了过来。
那人的声线稍微偏清冷,带着一种靡哑的感觉。
他说——
“你不能这么抱孩子,头朝外会倒翻,你要拿手托着孩子的后脑。”
“……”你是认真的吗?
叶求狂用三个呼吸的时间反应过来,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满头白却面貌年轻的人,是在自己刚刚被追杀得快死了的情况下,和他很认真地讨论抱孩子姿势的规范性问题。
叶求狂这人有一种野兽一般的直觉,不仅仅在逃命上管用,在看人上也有一套。眼前这少年白虽然造型搞得好像哪个魔教组织专门派出来出来被各路白莲花撞的少主似的,但也不像是有什么坏心眼。
诚然,以前没听说过哪家的魔教少主对如何抱孩子有研究,以后的来者也绝壁不会有。
子不语怪力乱神,叶求狂从来都不是个君子,眼下见那些追兵如同未曾来过一般,而身上的伤势依旧严重,如果不是他刚刚大神威觉醒了什么牛逼哄哄的技能把追兵都秒成渣渣了,那恐怕是撞鬼。
而能说出这样的警语,鬼的心肝总不会比人黑。
喉咙里带出几声干哑的笑:“我说兄弟,刚刚,可算是你救了我?”
少年白不说话,似乎习惯性畏寒地将双手拢进袖子里,闭上眼睛转身,似乎是要离开,一步迈出还未曾在雪地里踩实,另一只脚就被狠狠地抓住。
叶求狂手上青紫的伤口里涌出的血慢慢在长靴雪白的缎面上漫开。
少年白一双清淡的眼睛看向像是垂死挣扎的少年,轻声问:“你的命数早已结束,现在……又为谁搏命?”
“便是送佛,也要到了西天才是……兄弟不说什么来世结草衔环的屁话,今天你我相遇必然有缘,看在我幼弟的份上,捎带上,一起救了吧。不然我做了鬼……也是会咬人的。”
这人,一句有缘,便认为能求活?
少年白眼底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道:“你是因为带着这个孩子,才耗尽了气数,我今天救了你,他日你不会死得比如今轻松。”
叶求狂看着他,五指用力,未曾松动半分:“那也只好,明日愁来……明日愁了。”
少年白收回了步子,似乎有些不悦:“人的时间最是珍贵,你这样的诨人虽说向来不入我眼,不过你的‘时间’看起来也不算难以下咽,看来除了与我交易,你也不会有其他选择……”
话未尽,叶求狂眼睛开始模糊,仿佛幻觉一样看到少年白漆黑瞳仁开始弥漫出一种异样的绯红,红得并不炽烈,反而如同冰冻了无数年的血液,只一眼,便如亘古的叹息一般射穿了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