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佛的梵呗依稀还在耳边暧昧地呢喃,但那层层的蛊惑,又仿佛在心口一凉之下淡了。
也是,天理回环,报应不爽,鸾清商手下从来不留隔夜仇……
“留你性命到现在,是吾最大的错误。”
自己的血腥混合着灼焚的气息纠缠在鼻梢,冻结血液的刺痛感袭来,眼睛不由得微微半睁,却只见得鸾清商擦身而过踏进火场的背影,如同扑火的疯蛾。
说起来,自己还从来没见过苍生生做什么模样。
但现在为了这双眼,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不后悔,只叹自己一生污秽,便是活着,也无能为魔佛做些什么了……
魔佛……
血从相同的心头汩汩流失,一双眼,执念地死死盯住疯狂燃烧的火场,也不知是在期待鸾清商带着苍生脱身,还是魔佛在这场业火灼焚中脱困。
哪一种都是好的,可惜现在都与自己无关。
心口又有什么尖锐地疼痛起来,却是硬生生萦绕着一口心息,忘尘缘一度错觉是鸾清商下手不够狠,以至于他产生了一些幻觉——
蓝紫色的身影,熟悉的阴戾邪魅,从大火里现身,一身灼烧的狼狈,脱身一刹,曾经令他堕落而着迷的目光全数赐在他身上,面上的神情让忘尘缘想起刚才鸾清商一样的疯狂。
然后身子就被凌空粗暴地抱起,耳边呼呼作响的烈风夹杂着魔佛暴怒声音。
“忘尘缘,吾准你死了吗?!”
拿背叛换来的痴心,都说爱恨交错,悲欢起落,原来不是妄想……可就算如此,也,再也回不去了。
时至入夜,金狮壁窟的时劫大火才缓缓归拢,一条清圣人影踏入,看着原本的星云河入口处被时劫业火重重封印住,而且看这架势,还困束在其中的波旬双体若再被封下去,恐怕也是唯死无路。
“融合司掌时灵权力的火能,这豁命一招,世上恐怕无人破除……嗯。”鷇音子沉吟片刻,似是在衡量些什么,而后眼神一动,拂尘出手一扫,击散逼至喉间的冰冷剑锋,一抬头,对上一双犹如绝望的野兽般腥狂的眼。
“他在哪里……”
“你手上时印未散,该是知道时轨还没有起任何变化,这种情况下,判定他死讯,是不智。”拨开喉间剑锋,见鸾清商神色慢慢寻回一丝冷静,鷇音子不紧不慢道:“另者,排行靠后的佛骨凶兵全然克制天下问鼎之流火凶兵,那奇门天铸之排名未免儿戏了。你该是知道世上能杀他者屈指可数,与其在这里感情用事,不如抓紧时间。”
“吾只要他之下落。”
“吾早说过圣魔元史不能预测外时轨的变数,苍生更是变数中的变数。时间不长,便是走也走不远……吾听说凶兵之灵寄存在战云界,如今主人出事,想必也有所异动,你若是寻不到,不妨往战云界一行。吾感兴的是,若他真正死在你眼前,你又该是何种神情?”
该是何种神情?是该像最光阴一样把记忆留白,然后无尽地等着岁月慢慢枯朽。
救了最光阴的命,却杀了他这个人。
那苍生呢……
“若是世间容不下他之性命,那就是人世共沦……”淡淡一声落下,空垂的落拓雪,在空中划过一个决然弧度……
转了转拂尘,眼中划过一丝触动,又很快消失,惯有的嘲讽神情浮现:“仅仅是重伤垂死便让你失心至此,波旬当前不管,人间大义不顾……哈,世间自古多痴儿,最是红尘自扰人。”
月朗星稀,拖行的痕迹,带出草木一路燋痕,尽头处,水光隐隐,瀑布渐响。
小蜜桃焦急地围着仍旧昏迷的最光阴转了两圈,不顾自己一身雪白皮毛被灼烧得处处焦黑,又跳进水里打湿了自己的皮毛跑到另一个几乎已无生息的人面前,抖落一身水滴给一身灼焚之人降温。
但到底是杯水车薪,小蜜桃便拿头一点点把苍生顶进水岸,不一会儿苍生四周水面便起了一大片蒸腾的水雾。
好在上游瀑布不断注入雪顶融水,一个时辰后,苍生的体温恢复正常,但佛骨凶兵造成的伤口根本无法自行愈合,还在向外翻卷着,血几乎都快流干。
小蜜桃连忙跳进水里把苍生拖上岸,和昏迷中的最光阴并排拖到一起,张开口,之前苍生蕴藏在它体内救命的流火炎髓散出温和热能,吊住苍生一丝微弱的呼吸。
小蜜桃是很想去叫人救苍生,但是如果现在离开,苍生恐怕活不过一个时辰,只能等老狗苏醒带着他去求医。
月低垂,浓雾间,星色渐隐,起雾的山林,泛起一丝丝薄凉的杀意。
烟雾缭绕中,一股荼蘼香遥遥散开,茜红袖袍,朱剑傍身,妖冶面容,在迷雾中转向此次任务的目标,似是闲庭信步般步步踏近……
小蜜桃察觉杀气,前爪伏地,威胁性地向宫无后低吼起来。
“是忠犬,可惜……”步伐未停,宫无后不知大宗师要这废得快死之人有何作用。想了想大约是看他人脉广,救回来是结情,救不回来也是给正道面子,便是将来和正道翻脸,这尸身,也会有人拿出巨大代价来换……
一本万利的买卖,古陵逝烟从来不会错过。
不过,宫无后更乐意给古陵逝烟添些麻烦。
抱着这样愉快的想法,朱剑缓缓出鞘,正打算不大不小地以烟都武学给这虎落平阳的二位留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