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很宽敞也很空旷,正中位置悬挂了一张很大的舆图,前方桌案上则摆放着沙盘,上面地形纵横交错,不规律的插着等比例缩小的魏字旌旗。
时文修也没心思去注意这些,进账之后随着禹王,来到了一飘着茶香的四方矮桌前坐下。
换做平日,若见禹王让她与他同桌而坐,那她少不得惊疑一番,毕竟在王府生活了这么长时日的她,自是知道这般是极不合规矩的。可此刻她正心神大乱着,他如何吩咐,她就下意识的依言去做,并无心思多想其他。
“说说生了何事。”
他将煮好的茶亲自倒了一杯给她,她也机械般的伸手接过。杯身很烫,可她冰凉的手指却好似感觉不到烫意,扒着杯身的力道很紧,似要极力从中汲取些温暖。
听到他的问话,她唇色愈白了,本来就煞白的脸庞更是没了一丝血色。
马先生要杀她!他袖中的刀都抽出来了,她看见了!!
她抖着唇想要告诉他这些,可刚才帐外鲁领对她充满敌意的一幕,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让她不自觉的就噤了声。
这一刻,她脑中甚至划过丝让她恐惧的念头,面前的主子爷真的值得信任吗?马先生是他的幕僚,马先生杀她,是不是他指派的?
“看着本王。”他隔着桌案伸手强行掰开她的手指,将那滚烫的茶杯夺下,黑沉的眸平静对上她惶遽的眸光,“在本王面前,不必惧怕什么,有什么话如实说。”
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也是听不出起伏的平淡,可在她此刻彷徨不安的时刻,他的沉着笃定却带着让人心定的能量,让极度恐慌无助的她好似瞬间有了着落般。
这一刻,她脑中对他那些不堪的猜测彻底被击碎了。他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主子爷,对政务勤勉,对百姓无私,对下人体恤,仁善公正,外冷内热的主子爷。
所以她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人打杀她。
“主子爷,马先生他,要杀我!”她终于颤抖的说出了这话。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光,她颤着眸光,声不连音的小心翼翼问:“您信吗?”
禹王沉着目光道:“信,你仔细说说。”
大概是刚经历了人性黑暗面的她有些脆弱,此刻听他毫不迟疑的说信字,她刹那间就有些破防了。
“谢谢,谢谢您……”她眸底含着泪光,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微光。很快,她就竭力抑制住情绪,绞着双手,尽量完整的将马先生如何要杀的过程一概陈述下来。
禹王就这般静静看着她。看她脆弱与坚强,也看她眸里的黯淡……与斑斓。
他骤然凝了眸,黑沉的目紧紧攫住她眸底的那丝鲜亮,有些难以置信的意外现,那双乌黑瞳仁里的那丝斑斓竟是因他而起。纵是她不自知,可他却看得分明那乌眸深处对他的信任与依赖。
指腹在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后,他端近唇边饮尽,可直待放下空茶杯好一会,才现手中拿的竟是之前她拿的那杯。
“主子爷,我保证我上述所说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可以让马先生过来,我愿意与他当面对质。”
虽然余悸未消,她苍白的面颊依旧没恢复血色,可此刻她说出的话却坚定有力,无疑是心中有了底气。
禹王回过神,定了定眸光道:“此事本王来处理,你且安心,诸如此类事情不会再生。”
时文修的乌眸刹那间迸出极致的灿光。
“谢谢您,主子爷。”
她眸带微光,又两靥带笑,清润的声音也似雨过天晴般轻快,让人愉悦。
禹王看着她,眸光沉沉灭灭的,在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几欲闪躲时,却惊见他突然冲她颊边伸出手来。
时文修浑身陡然僵紧。
他的指腹擦过她颊边,直接向后落在了她凌乱的湿间,随手拔掉了桎梏她乌的木簪。
湿漉漉的乌刹那垂落,披在了她的肩背,颈间,胸前,渐渐氤湿了些许她单薄的外衣。
“散了,再重挽下。”他的目光自她眉枝间垂落,语气依旧是那般冷淡自持,仿佛刚才那令她精神高度紧张的一幕,只不过是他的随手而为。
时文修猛一回魂,此刻手脚竟有些麻。她强自镇定的低眸看去,就见到她面前摊开了一张修长有力的手掌,而那微带薄茧的掌腹上放的,正是她那根犹带水光的半旧木簪。
要……伸手去拿吗?
咽了咽喉,她突然现她竟有些不坦荡了。若在往日她必会大大方方的拿起来,但此刻她却做不来了,因为尚未开始动作,她指尖就开始微不可查的细颤起来。
“你簪不打算要了?”
对方见她迟迟不动,遂淡声问了句。
话音入耳,她却只想夺路而逃。
她平生大概从未感到,空气竟可以如此异常的稀薄。
猛吸口气,她心一横伸了手,径直去拿他掌腹里的木簪。可簪身就那么细,她去拿时,冰凉颤栗的指尖难免就会碰触那粗粝温热的掌腹。冰与热的感触如此清晰,简直让她强作的镇定都差点维持不下。
攥过木簪的那刹,她逃避似的侧过身去,手指抄过湿,极为快的挽起来。
禹王捻了捻指尖,抬眸不动声色的看向她。深沉的眸光自她那撩起的白腻颈间,往她细瘦的腰间处慢慢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