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渝静静听着,忽然问:“香生姐姐,你是不是更喜欢隐姓埋名,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
顾香生想了想:“其实也不是。我喜欢做事,安静的日子过得,热闹的日子也过得,但我不喜欢别人将我的名声过分渲染,仿佛我无所不能似的,若真是如此,我当初又至于出走呢?”
夏侯渝听出她话语中的淡淡无奈:“可如果没有这些名声,当初我也就找不到你了,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和你相见,所以许多事情,有好有坏,不能只看坏的一面,还要看好的一面。你瞧,如今连我国的皇帝陛下也听说过你,将来若是两国果真需要兵戎相见,你的名声便可保全你的安危,反之,如果你现在默默无闻,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过是寻常弱质女子,无人知晓,到那时,我又要上哪儿去找你呢?”
只要想想有可能会出现的那种情况,夏侯渝就觉得无比庆幸,庆幸能在这里遇见她。
“魏国于你而言是伤心地,可那里的人,并不都是希望你过得不好的。以你现在的名声,魏初想要打听也容易,她知道你过得好,也就放心了,还有我,我能找到你,也是因为如此,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顾香生转头,却现自己得微微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侧面。
即使面容再阴柔俊美,对方也是个男人,这是不容错认的事实,不笑的时候,他的轮廓线条甚至透着一股冷峻的意味。
而当他转过来,目光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时,顾香生甚至有种冰川瞬间化为春水的感觉。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光荏苒,夏侯五郎也长大了,说出来的道理连她都无法反驳。
见她露出笑容,夏侯渝似乎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只是也跟着微微一笑。
霎时间,顾香生仿佛看见雨后初晴,满池的濯濯清莲。
美人一笑,如逢花开。
“你说得对,是我钻了牛角尖了。”她忍住想去捏对方脸颊的冲动,告诉自己夏侯渝已经不是昔日的小小娃儿了。“其实我也很高兴。”
夏侯渝:“嗯?”
顾香生:“能够与你重逢,看见你安然无恙,我很快活,很欣慰。”
夏侯渝的神情越柔软:“我知道。”
被他这样看着的人,只怕没有不会溺毙在那样的视线里的。
顾香生微微移开视线:“只可惜在你最艰难的那几年,我没能陪在你左右。”
其实当年在魏国边境分别时,顾香生是想让夏侯渝跟着自己一道走的,但她那时候自身前途未卜不说,对夏侯渝而言肯定也不是个好选择,他出身齐国,只要不想默默无名一辈子,终有一日还是要回到那里,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路。
美人计没能奏效,夏侯渝有点遗憾,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则不达,他也不着急:“我反而很庆幸,当时你没有跟我回齐国,否则那时候我也护不了你,反而会累你受苦。”
他们为彼此着想的心都是一样的。
不管这种着想,是出于友情,亲情,还是其它。
夏侯渝只知道,在他年幼最孤单无依,最困苦艰难的时候,顾香生出现在他面前,伸手拉了他一把,充当了母亲,姐姐,甚至是更重要的地位。
从此埋下的种子便慢慢萌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顾香生抿唇一笑。
雨停了,夏侯渝收了伞。
卖花的小姑娘正好提着篮子路过,里面装了满满一篮子桂花,上面还沾着雨水。
顾香生只看了一眼,夏侯渝便注意到了。
他叫住小姑娘,买下那一篮子花,递给顾香生。
顾香生忍不住笑:“我长这么大,只有送别人花的时候,还没有人送过我花呢!”
夏侯渝很高兴:“那我岂非就是头一个了?”
想想又有点嫉妒,她说送别人花,那想必也是送过徐澈和魏临。
不过那又如何呢,送过的花早已凋零,以后的花却还未开。
想及此,他就重新心情愉悦起来。
“你与我一起回去吗?”顾香生问。
夏侯渝摇头:“不了,我来邵州带了些人,他们还在客栈等我,其中有我大兄的眼线,我不想让他们过分关注上你,偶尔过去找你也就罢了,像昨日那样留宿,可一不可再。”
顾香生一听,就明白了个七八分。
之前她就听说过,齐国皇帝正当盛年,同样没立太子,跟当初魏国永康帝的情形差不多。不同的是,齐君能干的儿子更多,人往高处走,私下里勾心斗角自然难免,但齐君比永康帝还要强势,所以齐国上下还算团结,并未像魏国那样闹得不可开交。
夏侯渝那位大兄,便是当年诸国会盟时,作为齐国代表出席的景王夏侯淳。他是长子,却不是嫡子,因为齐君的皇后早逝,没有留下嫡子,夏侯淳勇猛无双,为齐国立下赫赫战功,按理说继位的可能性最大,但齐君暂时却没有封他为太子的意思。
除了早夭的老二和老四之外,如今齐国皇室,能与夏侯淳一争的,尚有三皇子夏侯瀛、六皇子夏侯沪、七皇子夏侯洵、八皇子夏侯潜,个个已经成年,各有所长,这竞争力可比魏国要激烈得多了。
夏侯淳估计对这帮子弟弟早就头疼死了,冷不防又冒出一个夏侯渝,从一开始的毫不起眼,硬是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他能看夏侯渝顺眼才怪。
这次夏侯渝跟着他出来,随身奉着皇帝密旨考察南平民情,为以后齐国的统治做准备,这一点夏侯淳约莫是不知道的,所以他看见夏侯渝离开南平京城,四处游荡,反而很高兴,巴不得夏侯渝不要跟在自己身边,但又不能放任他脱离自己的控制,便还要派上眼线盯着。
能够被皇帝委以密令,这说明夏侯渝的确在齐国是有些地位的,也难怪夏侯淳会对夏侯渝心怀忌惮。